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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丈怀海禅师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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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6-9-22 11:53:33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 来自
百丈怀海禅师传
陈金茂

编者按
   千百年来,禅门高僧倍出,如群星彪炳,辉耀佛界,而被称为佛教改革家的百丈怀海禅师,就是这样一颗璀璨星辰。陈金茂先生撰写的历史人物传记《佛应莲花》,形象地再现了怀海禅师多姿多彩的一生。不久前,本报曾从中节选,以《两个和尚》为题发表,不意却得到了许多读者的好评?欲以一睹全貌。现应读者要求,特辟出专版,予以连载。


楔  引

   2500年前,佛祖释迦牟尼在灵山聚众说法,他手里拈起一支金莲花默然示众。

      当时在座的弟子及护法诸天都莫名其妙,不知佛祖的意图是什么。只有迦叶尊者默然神会,破颜微笑。

      佛祖知道他已领悟,便当众宣布说:

      “吾有正法眼藏,涅 妙心,实相无相,微妙法门,不立文字,教外别传,付嘱摩诃迦叶。”

      所谓“正法眼藏”,即是指佛的净智妙慧一切功德。正法,就是根本佛法;眼藏,就是大智慧择法眼。“涅 妙心”,即是不生不灭、随缘自在的真如妙心。

      佛祖拈花,迦叶微笑。就在这一“拈”一“笑”中,最耐人寻味的禅,诞生了!

      禅,原为印度梵文。音译曰:禅那,意译该是“静悟”的意思。

   大道本无言,这种“以心传心”的无言之道被禅宗视为“教外别传”。迦叶也就在这拈花微笑、心心相印之间,成为禅宗传灯第一祖。

      法灯续焰,代代相传,一直传到了西天第二十八代祖师菩提达摩手里。当时般若多罗对菩提达摩说:

      “我灭度六十七年,希望你将正法眼藏和衣钵传到中国,去绍隆佛种,普利众生。由于你的教化,那里能获菩提者不可胜数。”

   达摩秉承般若多罗遗训,于梁武帝普通年间(公元520-526)航海东来,抵达南海,舍筏登陆,开始了他在东土传奇般的弘法生涯。

      禅的种子一旦与古老的东方文化相即相融,便产生了质的飞跃,绽放出璀璨的智慧花朵。于是,禅宗亦由此而诞生。中华禅学,便是随着中国禅宗兴起而成长发展起来的一门核心性佛学。

  千百年来,禅门高僧倍出,如群星彪炳,辉耀佛界,而被称为佛教改革家的百丈怀海禅师,就是这样一颗灿烂星辰。

      怀海本姓王,俗名木尊,长乐沙京人。幼年出家,初依潮阳西山慧照和尚,后依衡山法朝和尚受具足戒。往庐江(今安徽庐江县)浮槎寺阅读藏经多年,具备了深厚的经、律、论佛学知识。时值马祖道一在江西南康弘法,天下向风,他也前往参学,成为鼎足而立的马祖门下三大士之一。

      怀海侍奉道十六年,遂往新吴县(今江西奉新县)大雄山,另创禅林。此山高峻,约有千尺,故称百丈山。自怀海来此居处,四方禅客云集,丛林门风大盛,怀海因而被称为百丈怀海。

      怀海的禅学思想,深得祖师慧能和马祖道一的真传,十分强调佛法就在各人心中,不假旁求;学佛就是要消除自心所受妄想的系缚,明心见性,也就是证得佛法。

      而他对禅宗发展的最重大贡献,是大胆进行了教规改革,根据当时的中国国情制订出一系列切实可行的新规制,称为《百丈清规》,或称《禅门规式》。

      这一清规在百丈丛林推行开后,天下禅僧纷纷仿效,很快风行于全国,并一直沿用到现在,产生了深远的历史影响。

      在生产方面,怀海倡导普请法,提出“一日不作,一日不食”的口号,并身体力行,“凡作务执劳,必先于众”。从而开辟了一条农禅结合的道路,使禅宗迎来了更大的发展。

      一山一水一净土,听风听雨听梵音。峰峦起伏云为带,清漪微漾月成船。高峰有高峰的峻峭,土丘有土丘的平易,何处青山不道场?

      怀海的功德,虽像百丈山那样巍然屹立,但千仞之丘,始于扌不土,他却是从长乐沙京这个地方走出去的。

      这里,有他出生的故址;
      这里,有他童年洒落的笑声;
  这里,有经常萦绕他梦境里的莲花山……

      今天,当我们踏访他的故址,当年的庭院早已废为荒丘,唯有几株古树,依然苍劲如碧。当地人还是十分亲切地称此为“木尊埕”。

      人世沧桑,后人留下许多墨宝,赞颂禅师故址。清乾隆年间涌泉寺僧法慧在他的一首七律中,这样写道:

清规流播古今知,
千载犹存佛祖基。
鱼鼓高悬伤寂寞,
僧巾长挂见威仪;
参差古树风声壮,
俯仰荒丘草色滋。
故址重兴今可接,
深深下拜念阿弥。

      一阵风吹过,古树飒飒有声,仿佛正倾诉着无尽的缅怀。
      让我们也随着风,从这里起步,去追寻大师那多姿多彩的一生吧……


第一章
聚灵气法门龙象
现吉兆天降圣贤

      长乐城关东南十五里的沙迳?今沙京?乡,有一座美丽的山峰叫莲花山。它原是一座海蚀残岩,山上叠岩峭立,形态多姿;山下平沙无垠,湖水晶莹;在霁日光辉映照下,金光万丈,远眺如一朵百瓣红莲,玉立于碧海蓝天之中,近观湖中倒影,似红艳浮光,微妙微肖。故有“五峰秀色独莲花,灵秀之气甲吴航”之称誉,人们称之为“灵山”。

      一天,一个远道而来的堪舆家,路过沙迳,见了莲花山,大为惊讶,对村民说:“这座莲花山,灵秀所聚,必应王气,当出大贵之人。”

      村民对他的话只是听听而已,谁也不把它当回事,甚至有人还认为这家伙走江湖,卖狗皮膏药,说几句好话,是不是想讨几文盘缠呢!

      那人见村民不信他的话,摇摇头,哂笑而去。

      这时,有个后生搔了搔后脑勺,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地说:

      “哎呀,我记起来了,好像西山寺的本颠大师父也说过这样的话……”

      西山寺就座落在林木葱茏、峰峦层叠的莲花山中,始建于南北朝梁承圣三年(554年)。这本颠大师父,可是西山寺的开山祖师,村民们常到寺里烧香礼佛,自然对他十分敬重。你可以不信一个过路人的话,但你不能不信德高望重的本颠大师父。

      “快说说,本颠大师父是怎么说的?”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。

   那后生便将自己见到的、听到的对大伙说了。

      那天,后生上山割柴草,经过西山寺山门,听见本颠大师父正跟另一个和尚在说什么“沙迳乡要出万代佛爷了……”,云云。

      出于好奇,他驻足聆听了好一会儿。只听见本颠大师父继续说道:

      “古人说:天降圣贤必先有兆。沙迳乡要出大禅师,同样也有预兆。你看这沙迳乡西北有龙首石,南面有僧巾石,鱼鼓石,袈裟石,僧履石及香炉坪诸景物,这些拟物岩石,都是当和尚不可缺少之物。”……

      后生一说完,村民们便争相寻找本颠大师父提到的那些石块。啧啧,奇了!这些石头平时没少见它们,今儿重新打探一番,果然是越看越像那么一回事!

      这绝非本颠和尚信口开河,而是他长期观察物像、心有感应的结果。他还将他的预感写成了一首偈:

灵秀镇海门,
天柱镇龙门,
山中三法众,
山下三状元。

      佛家偈语,语意深奥,含义莫测,不易为俗人所理解。但凡事有预兆,却是古今皆然。据说,唐初要出玄奘大法师,同样先有预兆。在他的出生地黎州梵音水前,就有一块巨石,其色五彩相间,被人称之袈裟石。后来,唐僧三藏果然就诞生于此。

      光阴荏苒,犹如白驹过隙,说话间,已是百年过去。

  话说沙京乡住有一户王姓乡官人家,虽不是大富大贵,却也家道殷实,只是结婚多年,未有子嗣。俗话说:“不孝为三,无后为大”,每每想到此,王老爷便长吁短叹,心头郁闷。

      王夫人亦百般无奈,只好常到西山寺礼佛求圣,祷告上苍,祈求送子娘娘大发慈悲,早降麟息。

      一天,王夫人梦见庭院里红光照耀,芳香袭人,许多红莲花瓣,上下翻飞。忽然有一片花瓣坠落屋中,遂觉有孕。

      却说王老爷,见夫人恶心呕吐,喜吃酸物,不禁心中大喜。

      为确认虚实,王老爷特地到县城请了一名老郎中前来把脉。老郎中果然名不虚传,探手切脉,又问过月事后,一捋山羊胡子,微笑点头道:

      “不错,是酸梅报春,身怀六甲,大人府上要添贵子了。嗯,而且还是个儿子哩!”

      王老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可老郎中的话,他一句也没有漏掉。也许是心花怒放,太过欣喜,一时之间,竟语无伦次,不知所以。

      还是王夫人镇静,在一旁提醒道:“老爷,应该给老先生一个红喜包。”

      王老爷这才如梦初醒,忙包了红包,重重地谢了这位老郎中。

      老郎中笑道:“明岁初春,可别忘了请老夫吃红蛋。”

      王老爷眉飞色舞,连声应道: “一定一定!”

      送走老郎中后,王老爷喜出望外,连连祝道: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,上天有眼,吾王氏门中从此香烟不绝也”言讫,至父母灵位前焚香跪拜。

      王夫人亦喜道:“真是我佛有灵,也不枉我晨昏礼拜一片苦心。”

      “是、是,夫人说得是!”

      第二天,王老爷还在堂前供奉了一幅由他亲手写绘的白描观音像,两旁手书联语一对。联语云:

甘露滋黎庶,
慈悲度众生。

      中书榜字云:救苦救难。

      自此之后,这幅观音像前,便终日香烟不绝,佛灯不灭。王氏夫妇,奉清斋戒,倍加勤勉,祝愿菩萨保佑早生贵子。

      光阴如箭去,日月似穿梭,转瞬一年又过,新春来临。

      王老爷屈指一算,此月合当夫人分娩,便请来了接生李婆婆在家里帮衬应急。这李婆婆虽然是个山野村妪,却是这一带方圆百里的接生好手。

      这日,清晨起来,王夫人便觉腹中似乎有点异常。及午,腹中隐隐作痛,时而大痛。李婆婆依经验判断,这王夫人是快要生了。她对王老爷打了招呼,便立即随带接生之物,来到王夫人的卧室里。

      “哇,好香呀!”李婆婆一进屋,便情不自禁地叫起来。

      王老爷也闻到了这股香味,细加辨认,似乎是莲花之清香。这清香正从卧室飘出,渐渐地弥漫了整个庭院。

      李婆婆将王老爷推出卧室:“老爷,你还是先到外面待会儿。”

   王老爷人在卧室之外,心却与夫人的肚子连着。王夫人腹中一动,他的心也一跳;王夫人腹中一痛,他的心也跟着生疼。

      入夜,王老爷见夫人还没有分娩,便独去书房小坐,翻开一本皇历,心中如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,孩子不落地,他的心也一刻无法踏实。

      突然,他听见夫人的卧室里传来一声婴啼。接着,便听见李婆婆从屋里喊出:“恭喜老爷,夫人生了个胖小子!”

      啊,多年盼子,他实在经受不住这种喜悦的冲击,顿时软瘫在椅上,两行喜泪,潸然而下。

      良久,他才慢慢支撑起无力的身体,跚步走出书房,抬头一看,啊,可把他惊呆了。

      但见门帘无风自飘,卧室内紫金光华,灼灼耀眼。一朵莲花状祥云,停留在庭院之上,洒下瑞气千缕。

   耳中隐隐闻得仙乐之声,如浮如飘,如行如止,如吟如歌。除此之外,似乎还能感觉到足下的大地,在微微地颤动……

      他定了定神,拣起那本皇历,翻至大唐开元八年(720年),三月初九。

      对,现在正交子时,已是初九。

   他喃喃地说道:“记住今天这个日子,这就是我宝贝儿子的生日呀!”并为他取了个名字叫王木尊。
?连载①?

发布时间:2006年9月7日    编辑:cjx  此新闻已被浏览 13 次 点击关闭窗口


 楼主| 发表于 2006-9-22 12:12:47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
第二章
性聪慧过目不忘
心慈善放鹊归巢

   自从王氏夫妇有了宝贝儿子王木尊后,阖家自是欢喜无限。尤其是王老爷简直成天里笑得合不拢嘴,小孩刚刚满月,便常常抱在怀里,“小木尊小木尊”地喊着,几乎到了含在嘴里怕化掉,捧在手上怕摔了的程度。

      爆竹迎岁,冬去春来,木尊已及周岁。夫妇俩见孩子渐渐能食饮米糊,起坐动作,很是高兴。一岁半后,已能自食米粥菜蔬,起立爬行。转眼又是半年,孩子开始蹒跚学步。

      按理这小木尊也该开始伊呀学舌,叫一声“爸爸”或“妈妈”了,谁知这小家伙总是三缄其口,决不透露半句话语,这多少让王氏夫妇的心底有了一份隐隐的担忧。

      当李婆婆知道他们的心思后,宽慰道:“咳,不必担心,到了三四岁才开始讲话的小孩有的是。我家邻居张大婶的小毛头还不是长到四岁了才讲话!你看你家的小木尊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,哪象是哑吧弟哟!”说着,还用手指点点小木尊胖嘟嘟的小腮帮,张大没有牙齿的嘴巴,呵呵呵地笑了起来。

      王老爷想想,也是。

      不是有这样的一句成语 “三年不鸣,一鸣惊人” 吗?说不定到了明年,小木尊就可以开口说话了。

      春风秋雨,冬寒夏暑,眼巴巴地盼着木尊长到三周岁、四周岁……一直过了六周岁,不仅无病无痛,且日见身体壮健,颇有力气,可就是不会开口说话!

      王氏夫妇虽然多方请医问药,但都不奏效,这下他们彻底地失望了。李婆婆见了他们,也不敢多说什么,心里充满了自责:唉,都是我这乌鸦嘴……但她怎么也想不通:这么一个聪明伶利的孩子,怎么就成了哑吧弟呢?

      是呀,说起小木尊的聪明伶利,邻里们都是有目共睹的。

      刚满五岁,王老爷就教他识字。他虽然口不能言,但却过目不忘。王夫人为了检验他是否真的掌握了这个字,每到傍晚,就用米筛装上细沙,搁在地上,然后让他用树枝在沙子上听写学过的字。

      邻里从田里干活回来,有好奇者常常扛着锄头围着观看。每当此时,小木尊兴致似乎特别高,王夫人每念完一个字,他就刷刷地写起来,没有半点的困惑与犹豫。

      有一天,有一个调皮的后生看了他写的字,心里思忖道:他该不会是光认字不知义吧,就指着他刚刚写好的“绿”字当场考他:“你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吗?”

      小木尊抬起头,望了望妈妈,看见妈妈正向他投来鼓励的目光,便自信地向四周瞅瞅,最后目光落在了这个后生提着的竹篮子,那篮子里正放着几棵小白菜。

      他两眼顿时发亮,迅速地掰下一片碧绿的菜叶,递到了后生的面前,另一只手指着那菜叶,嘴里“啊、啊、啊”地说着,好像在说:“这菜叶子就是绿色的啊!”

      那后生抱拳做了个揖,连声说“服了,服了……”他那滑稽相惹得大家都笑了。

      小木尊不仅聪慧过人,而且心地还特别善良。

      一日,小木尊正与八九孩童在离家不远的草坪上玩耍游戏,一会儿,又去林间追逐。正奔走间,忽然传来一阵凄凉的鸟鸣声。小木尊口不能言语,耳朵却特别灵敏,侧耳细听,便即循声追去。步行不远,便见一树梢上,有两只喜鹊,正在扑翅哀鸣,似乎在哀告乞救。

      小木尊心知有异,便睁大了眼睛四下察看。呵,看到了,不远处,有个孩童正攀上树梢,欲探摸鹊巢。他定睛一看,那孩童不是别人,正是邻居小豆哥。他站在树下,急得“啊啊”直叫。小豆哥回头一看,见小木尊正向他拼命地摇手,示意他不要去掏鹊巢。

      “哼!哑吧弟……”小豆哥对小木尊的拦阻,根本就不屑一顾,继续往鹊巢攀爬而上。

      这时巢中的小喜鹊们似乎巳觉察到这个危险,扑啦啦从巢中飞了起来,在空中盘旋着,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。

      有惊无险!

      看到这一切,小木尊不禁松了一口气,心想:小豆哥,有本事你也长出两只翅膀飞上天去呀!

      原以为小豆哥会就此罢手,谁知他攀在树干上,悻悻的正要溜下来时,忽然听到了鹊巢里传出一声轻微的声响。他屏息一听,又兴奋地向上爬去。

      小木尊的心又一下子缩紧了,莫非巢里还有小喜鹊?

      正如他所担心的,这巢里还有一只不会飞翔的小喜鹊。也许是出壳较迟的缘故吧,哥哥姐姐们都能展翅奋飞了,它刚刚羽毛渐丰。这时见小豆哥正一步步地接近它,就拼命地叫唤起来,声音很是凄厉。

      两只大喜鹊和几只小喜鹊在巢的上空鸣叫着、盘旋着不愿离去……

      小豆哥已爬到鹊巢边上,他探头一看,嘻,这窝里还有一只小家伙,正吓得浑身发抖哩!当他伸手去捉时,不料被那小家伙啄了一口,疼得他直甩手,哎哟哎哟地乱叫。

      小木尊在心里骂道:活该!

      小豆哥恼羞成怒,咬咬牙,顾不了手疼,最终还是将那只可怜的小喜鹊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,慢慢地爬下树来。小喜鹊在他手心里挣扎着,不断地发出惨叫声。

      空中的那些大小喜鹊,更是叫着,乱成一团。

      小木尊一见小豆哥落了地,便抢上前去,伊伊呀呀地说了一大通,好像在说:“小豆哥,做点好事吧,把它放回去。你看它这么小,这么幼弱可怜,它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姐姐还在空中哭泣号叫呢,快快放了它吧!”

      “什么?你让我放了它?”

      小木尊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
      “没门!你看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捉到的,你说放我就放了呀?等我玩够了再说吧。”

      说着,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绳子,将小喜鹊的脚紧紧地绑住,拖着就要往家里走去。

      小木尊又一次上前拦阻,似乎在说:“你这样会把它拖死的!”

      小豆哥被小木尊的执拗惹恼了:“死了又怎么啦?它是鸟,本来就是让我们人玩的。死了更好,我把它放进灶内煨熟了吃。”说着又继续往家里走去。那鹊儿在他身后扑腾跳跃,不时地发出刺耳的惊叫声。

      小木尊一路尾随而去,看到小喜鹊被折磨的惨状,再也无法容忍,情不自禁地蹲下去,用双手捧起那只小喜鹊跟着走。

      牵着细绳在前面走的小豆哥,没有听见小喜鹊叫声,以为那东西这么快就一命呜呼了?不禁回头一望:嗨,那小喜鹊被小木尊捧着,稍不注意看,还以为是他小豆哥牵着一个大活人哩!

      他乐了,觉得这也挺有趣的,就一路牵着一路吆喝道:“牵牛牛,牵牛牛,小豆哥牵了只哑吧牛……”

      吆喝声招来了村里的小孩们,他们也跟在后面喧哗、起哄。小木尊才不管这些哩,他看到小喜鹊在他手掌中静静地待着,心里好欣慰好欣慰!

      到了小豆哥的家了,小豆哥停步转过身子,对小木尊说:“好了,你也该回家了。你不会就这么跟着我吧?我要去屙屎,难道你也跟着我上茅坑……”

      小木尊心想:这样跟下去也不是办法,得想个什么主意让他放了这只小喜鹊……

      忽然,他想起了一件事:

      不久前,小豆哥到他家里串门,看到爸爸为他买的泥人玩具——爱笑小阿福,就像被磁铁吸住似的,再也挪不动脚窝了。

      对,就用爱笑小阿福换小豆哥的小喜鹊,不怕他不答应。

      打定主意后,他撒腿就跑回家去。

      小豆哥见小木尊突然转身回家,得意地笑了,心想:总算甩掉了这头哑吧牛!

      却说小木尊回到家里,伸手拿下放在床头的爱笑小阿福时,心里是百般的不愿意。这尊小阿福是父亲到县城办事时特意为他买的。第一次见到它时,就深深地喜欢上了。每次见到它那憨态可掬、笑口常开的样子,他也会开心地笑了。

      他正在犹豫不决之时,又传来了小喜鹊凄厉的鸣叫声。

      唉,这小豆哥一定又在折磨那小家伙。小喜鹊呀小喜鹊,你该改名叫“小苦鹊”了。

      想到小喜鹊的种种惨状,以及大喜鹊催人心酸的哀鸣,他不再犹豫了,抱起爱笑小阿福就往门外冲去。

      我一定要让小喜鹊重归窝巢!

      当小木尊抱着爱笑小阿福出现在小豆哥面前时,小豆哥顿时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:“你、你这是……”

      小木尊举起爱笑小阿福,又指了指在地上扑腾的小喜鹊。

      “你是说,用你、你的爱笑小阿福,换我、我的小、小喜鹊?”

      小木尊点了点头。

      “你……你没搞、搞错吧?”小豆哥简直不敢相信。

      小木尊依然是很坚定地点了点头。

      自从那天在小木尊家见到爱笑小阿福后,他就梦寐以求自己也能有一尊这样的泥人玩具。可他家穷,买不起。现在小木尊肯用它换自己的小喜鹊,他能不成交吗?

      “好,我同意交换,但你可不许反悔!”

      小木尊伸出小拇指。

      “你是说拉勾?好好好!”他正求之不得哩。于是他也伸出小拇指,边拉勾边唱道:“拉勾上吊,一百年不许变!”

      拉完勾,小豆哥把小喜鹊从地上抓起来,递给小木尊,说道:“这小喜鹊就是你的啦!”

      小木尊也点点头,将爱笑小阿福交到小豆哥的手里。

      他用手轻轻地梳理了一下小喜鹊有点凌乱的羽毛,急忙拔腿朝小树林跑去。到了那棵树底下,他手脚并用,不一会儿便攀爬到鹊巢边上,小心翼翼地将小喜鹊送回了巢里。

      这时,那两只大喜鹊又飞回来了,看见它们的宝贝孩子回到家里,登时欣喜鸣跃,十分欢洽,似乎在向小木尊致谢、感激。

      一时之间,小木尊送鹊归巢这件事在村子里传为佳话。大人们也拿这件事教育自家的孩子要爱鸟护鸟。有一个老爷爷还趁晚上在树下纳凉的空隙,叫来了小木尊、小豆哥等孩子,讲了一个掏鸟蛋、捉小鸟,遭鸟报复的真实故事:

      还是我小的时候,这村里有一个顽皮孩子,成天喜欢在树林子里寻找鸟巢,捉小鸟或掏鸟蛋吃。

      大人们都告诫他,这是缺德事,千万不能做,可他不听。

      一天,他发现离自己家不远的老榕树上有一个乌鸦窝。他又爬了上去,可那窝筑得太高了,怎么也够不着。

      他想来想去,就拿了一根竹竿去捅。结果窝被捅翻了,几个鸟蛋掉到了地上摔破了,几只尚未出壳的小胎儿随着黄色的液体横陈地上。这孩子见了,还上前用脚将它们踩了个血肉模糊。

      这一切,刚好被觅食回来的大乌鸦看见了,便猛地冲下来拼命地啄他的脑袋,疼得他“哎哟哎哟”地叫,两手捂着脑袋拼命就逃。

      可那乌鸦紧追不放,小孩慌不择路,最后失足掉入一口池塘,淹死了……

      孩子们都倒吸了一口气,睁得浑圆的眼睛,在苍茫的夜色里灼灼闪动。特别是小豆哥听了之后,更是耷拉着小脑袋,半晌不敢吱声。

   从此以后,沙京村的孩童再没有发生过伤害小鸟的事情,并延习成风,流传至今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6-9-22 12:16:24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
第三章
王老爷异乡诀别
小木尊佛前开口

   再过五个月,小木尊就满七周岁了,可还是不开口说话。

      这已经成了王氏夫妇一块心病,特别是王老爷整日里忧心忡忡,老是以为自己上辈是不是造了什么孽,才受到上天如此的惩罚……

      年将知命的他,由于心病日重,身体亦日见衰弱。

      一日,听说离此百里之遥的敦厝里有个非常出名的巫师,能知道人的过去与未来,十分灵验。王老爷怦然心动,打算前往寻访。

      当他将自己的打算告诉王夫人时,王夫人很是担心,怕他的身体经不起路途的颠簸。

      但王老爷决心已定,王夫人知道自己劝阻无益,便为他收拾好行李。次日清晨,他告辞妻儿,踏上了寻巫求卜的路途。

      经过两天三夜的跋涉,王老爷到达敦厝里。谁知那巫师刚刚离开此地前往邻村设坛作法,须十来天才能回来。他想:来一趟也不容易,既然来了,不能无功而返,倒不如找个小客栈住下,等那巫师回来。

      合该王老爷时运不济,此时一场可怕的瘟疫正在坊间悄悄蔓延。

      俗话说:体虚病入。王老爷衰弱的身体终究抵挡不住瘟疫的侵袭,先是高烧不止,接着便上吐下泻。客栈老板见势不妙,从王老爷口里获悉他是沙迳人后,立即差人快马加鞭,前往沙迳请来了王夫人和小木尊母子。

      一路上,马不停蹄,等母子俩赶到时,王老爷已是奄奄一息。王夫人和小木尊号啕大哭,王老爷也老泪纵横,临终前,拉着夫人的手,断断续续说道:

  “我真……傻!小木尊……不会说话那又有什么?只要孩子聪明、善良,一样有出息……”

      王夫人悲伤地点点头。

      王老爷的这番话,既是宽慰夫人,也是对自己说。在人生的最后尽头,他总算有所醒悟过来。

      作为读书人,王老爷对小木尊诞生前后所显现的种种祥瑞之兆,虽然也有所惊异,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凡夫俗子,缺乏一双慧眼参透其中玄机,无法从“执迷”的泥坑中抽身出来,最后落得客死他乡。

      自王老爷殁后,王夫人便携得木尊善为抚养。想起王老爷临终前说得那一番话,不再对孩子哑吧一事而耿耿于怀了。凡事一旦放下,心里便如释重负。现在她一心只想尽快地把孩子拉扯成人。

      转眼到了农历八月,西山寺香会开始。王夫人带着小木尊去烧香还愿。一听说去寺里,小木尊就显得特别兴奋,一会儿帮母亲拾掇瓜果素菜,一会儿往篮子里放银宝香烛。

      这是小木尊第一次随母亲去寺里上香。来到寺院,他对什么都感到好奇,东张西望,看个不停。

      王夫人烧完香,想叫小木尊跟她一起向佛祖跪拜时,回转身一看,却不见了小木尊的踪影。这可把她给急坏了,就在寺院中寻找了起来。

      忽然,一阵起落有致、悠扬悦耳的梵呗演奏声与诵经声传了过来,她循声跑去一看,嘿,小木尊正在那儿,看得入神,竟忘乎其他了。

      “你这孩子,没有说一声,就跑到这里来了,让我一顿好找!”王夫人伸手就去拉小木尊。小木尊似乎还没有看够,挣脱母亲的手,还是站在那儿聚精会地看着。

      直到王夫人第三次催促时,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。

      来到佛祖像前,小木尊学着母亲的模样,在佛祖像前顶礼膜拜,动作虽是幼稚,神态却是很为虔诚。

      跪拜礼毕,王夫人正要收拾东西回家,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了一声:“娘!”她回头一看,除了小木尊外,并没有其他人家的孩子。也许是自己听错了吧!

      “娘……”

      这下子她可听清楚了,是小木尊在叫她!但她又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是你……你在叫娘吗?”

      小木尊点点头,又叫了一声: “娘!”

      “开口了,我的孩子开口说话了!”王夫人一把搂住孩子,禁不住热泪狂奔。

      这真是日也盼,夜也盼,今天总算盼到儿子开口叫娘。唉,这都是佛祖慈悲。想到此,她又向佛祖倒头便拜。

      “娘,这是什么?”小木尊指着佛祖像问道。

      王夫人告诉他是佛,并让他磕头祈求佛祖保佑。

      小木尊听罢,又细细地端详着面前的这尊佛像好一会儿,然后附在王夫人的耳边悄悄地说道:

      “佛的样子和人差不多,我长大了也要作佛。”

      小木尊的话令王夫人十分惊异,她没有想到小小年纪的儿子,竟会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来。

      这时,寺院的住持慧照和尚从这儿经过,听说了这件事后,双掌合十,对王夫人说道:“令郎与吾佛有缘,且生来有因,福位毕具,将来必成大器。阿弥陀佛!”并随口唱起偈来:

诸佛有种,
诸缘有因;
法相显现,
能所俱泯。

       王夫人虽然听不懂偈的意思,但慧照和尚的话却是听得明明白白,当下便惊道:“法师,吾儿日后真的要做和尚么?”

      “令郎不仅是沙门释子,而且还是禅门一位得道高僧!”慧照和尚微笑道。

      却说王夫人十余年来盼生儿子,一朝生得儿子,却又与佛有缘。此情此景,真是喜也不是,悲也不是,乐也不是,愁也不是,心中仿佛打破了五味瓶。

      慧照和尚又对王夫人说道:“女施主为小公子生母,又缘缘下问,贫僧不得已才泄漏天机,还望女施主善体天心,勿得外泄。”

      “请法师放心!”王夫人点点头说道。

      王夫人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里。

      你说怪不?这小木尊一回到家里,又不会说话了。王夫人试了几次,他都是“啊啊啊”地说着,跟原来在家时毫无二致。

      唉,这孩子真的跟佛有缘呀!再仔细端详,你看他前额方广,印上丰隆,面圆耳大,口方鼻丰,相貌堂堂,还真有“佛”相哩。

      回想起自已怀孕分娩时的情景,她幡然省悟——

      既然是佛送佛子,这也是祖上历代先人积德累功所致。如果我儿日后能普施慈雨,度化众生,超度历代祖先,我们夫妻俩也不枉生我儿一场了。

      想到此,王夫人一扫心中的抑郁,仿佛有一道佛光照进心扉,整个身心都豁然敞亮了。这一天晚上,她做了一个决定:明天天一亮,就送小木尊到西山寺披剃出家。

      一夜好睡,不觉天已放明。王夫人早早起床,为小木尊收拾好衣物,就去唤他起床。小木尊尚在梦乡之中,被突然叫醒,便揉着惺忪睡眼,“啊啊啊”地嘟囔几声,好像在问:“怎么这么早起床呀?”

      当王夫人告诉他今天又要去西山寺时,他立即两眼放光,倏地从床上跳了下来……

      用过早饭后,母子俩便匆匆上路了。

      秋日里的莲花山,景致很美。天空特别明净,几片羽毛一般的云彩,特别白,特别柔和。路边的枫叶,如一片片燃烧的火苗,在墨绿的松柏树间跳跃、闪烁,好不耀眼。梯田里的稻谷结出了饱满的穗子,甚至连坡地上的野草,都结出各种果实和种子,全部显示 着心满意足的模样。

   可就在这一天,菩提树下的一枚佛种,却悄悄地萌发了……
发表于 2006-9-22 21:49:25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
顶礼百丈怀海禅师!
 楼主| 发表于 2006-10-21 14:30:12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
第四章
巧调教禅心独运
细体验初识规制

      自从小木尊在西山寺披剃出家后,就拜住持慧照和尚为师,取法号怀海。是年他刚满七岁,是寺里年纪最小的小沙弥。由于年幼,慧照和尚让他跟自己同住一室,这样不仅可以照应他的饮食起居,而且还可以教他诵读经书。

      这是小怀海出家后的第一个夜晚。

      此时,寺院发出“止静”的讯号,各堂口的僧众们准备倒单睡觉了。首先,是鼓楼的鼓声敲响,鼓头边敲边高声唱道:“佛日增辉,法轮常转;风调雨顺,国泰民安!”接着,又念《大悲咒》,念一字,敲一槌。鼓声未歇,钟声又起;钟声刚落,照板又响。

      接下来,僧值开始巡签,查看还有没有僧人窜寮的,或高声喧哗的。巡寮完毕,照板声亦嘎然而止。

      整个寺院沉浸在深深的夜色中。

      小怀海听着外面传来的种种声响,并不感到陌生,反而有一种回到家园的感觉,不一会儿便酣然入梦。

      而就在这同一片星光下,王夫人却辗转反侧,怎么也睡不着。好在她也是一个豁达之人,心想:这西山寺离此不远,什么时候想儿子了,不都可以到寺里去探望吗?令她最感欣慰的是,儿子一回到寺院又开口说话,再也不是一个哑吧了……

      第二天清晨,天刚蒙蒙亮,小怀海被一阵钟声惊醒了,猛然记起昨晚临睡前师父嘱咐过的话,要他今天先熟习熟习寺里的生活……

      想到此,他倏地翻身起床,循着一声声的钟响,来到了钟楼前。

      钟头边敲钟,边唱偈,表示僧人对众生的良好祝愿:

      “洪钟初叩,宝偈高吟,上彻天堂,下通地肘。上机当今国王,大统乾坤;下资罕土长官,高增禄位。三界四生之内,各免轮回;九幽十类之中,悉离苦海,五风十雨,免遭饥谨之年;南亩东郊,俱获仓箱之庆。干戈永息,甲马休征;阵败伤亡,俱生净土。飞禽走兽,罗网不逢;浪子孤商,早还乡井。无边世界,永享康宁;远近檀那,增延福寿。山门清净,佛法常兴;土地龙神,安僧护法……”

      洪钟三叩毕,鼓楼鼓声又起。小怀海抬头问钟头:  “师叔,你撞了多少下钟呢?”

      钟头见昨天刚来的小怀海如此好问,便笑着答道: “大钟敲三阵,每阵三十六响,共鸣一百零八响。”

      “为什么是一百零八响?多一响或少一响不行吗?” 小怀海刨根问底。

      “一百零八响,表示断除人生一百零八种烦恼。”钟头说完,朝大殿匆匆而去,说是朝时课诵马上就要开始了。

      当第三阵鼓声响起时,僧值师进入大殿礼佛。鼓声将讯号又传给禅堂的报钟,报钟又传给斋堂的云板。云板敲三阵,每阵七下,第三阵云板又把讯号传给大殿的引碧。

      从不同方位发出的七种声音,前后相扣,快慢相续,音响各别,别有韵味,真给人一种音乐享受。小怀海简直听得入迷了。

      其实这些悠扬激越之声,都分别在呼唤着僧众们起床、折被、洗漱、搭衣、上殿……第三阵云板结束,僧众已齐集于大雄宝殿,朝时课诵开始了。

      大雄宝殿,香烟缭绕,灯烛辉煌。

      慧照住持带领寺院两序大众上殿课诵。僧众们都按自已的位置排班站立……

      过一会儿,维那敲响大碧,率众唱诵。站在他旁边的当值悦众及其他打犍椎的僧人,手持引磬、鱼槌、铰子、铛子等,组成一支梵唱乐队。

      接着,全体僧众开始礼佛、念《大佛顶首楞严神咒》、《大悲咒》等经文,一面排班绕佛行走,一面念“南无阿弥陀佛”

      小怀海也尾随其后,跟着师伯师叔一招一式地学习、模仿。

      早殿结束,各自回堂稍息,等待过堂。

      他不明白何谓“过堂”,就悄悄地问了旁边一位年龄比他大一点的小师兄。

      小师兄告诉他:过堂就是进斋堂吃饭呗。

      他松了一口气,说道:“吓了我一跳,我还以为是衙门过堂哩。”

      当早粥准备就绪,斋厨的火磐先敲响,随后斋堂前的梆也敲响。敲梆时,僧值巡签,僧众陆续进入斋堂。

      每人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。正中是住持慧照的座位,面向斋堂大门。东西相对,都是一排排狭长的桌凳,按出家资历和修持功夫定其位次。

      东序第一排依次是都监、监院、维那、悦众……侍者的座位;西序第一排依次是首座、西堂、后堂、堂主、知客等的座位。小怀海资历最浅,只能在西序的墙角边上忝列,跟小师兄为邻。

      盛好粥后,小怀海捧碗就喝,小师兄见了,急忙用肘捅捅他。

      他抬头一看,大家都正襟危坐,他也只好跟着坐好。

      三阵云板刚结束,悦众的引磬声又起。这时僧值带领僧众一齐念《供养咒》。早粥时念:“粥有十利,饶益行人,果报无边,究竟常乐。”

      念毕,开始早斋。小怀海多了个心眼,动作也慢了半拍,想看看大家都是怎么做的,免得出格犯规。

      这时他发现,吃饭时整个斋堂特别肃静,没有发出任何异常声音。碗中的饭菜吃完,需要添加时,把饭碗或菜碗推向桌前,行堂僧就来添加。

      大约有三分之二的僧人吃完斋后,僧值便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合掌。引磐响,僧众亦起身合掌。

      小怀海还没吃完,也慌忙跟着站起。

      先念咒语“萨哆喃……”再念:“所谓布施者,必获其利益也,若为乐布施,后必得安乐。”  表示对布施设斋者的谢意。

      接着念诵《结斋偈》:“饭食已讫,当愿众生,所作皆办,具诸佛法”念毕,早斋也就结束。

      小怀海也想跟着离去,小师兄发现了他剩下的饭菜,问道:“你还没吃完,念完后可继续吃。我在这儿等你。”

      他感激地向小师兄笑笑,心想:要不是小师兄提醒,上午就要饿肚子了。

      从斋堂里出来,小怀海深有感触地对小师兄说:“真没想到,吃一顿早斋竟有这么多的规矩。”

      小师兄说:“你呆久了就知道,这寺院里的规矩可多了!就拿我们吃饭的斋堂来说,它又叫作‘五观堂’,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?”

      小怀海摇摇头。小师兄继续说道:“也就是我们吃饭时,要集中思想作‘五观’:一、计功多少、量彼来处;二、自付德行,全缺应供;三、防心离过,贪等为宗;四、正事良药,为疗形枯;五、为成道业,应受此食……”

      小师兄念念有词,小怀海却满头雾水。小师兄见了,拉起他的手:

      “我这么跟你说吧,这五观也就是我们吃饭时应该想到:施主供应这碗斋饭来之不易,我今天认真修行了没有?应把这些饭菜看作是医治饥渴的药物,吃‘药’不能贪图口福,只要达到维持生命、完成修行的目的就行了。因此,斋堂又叫……”

      “五观堂!”小怀海接口说道。

      “你听明白了?”

      小怀海点点头。

      “哎呀,要开始坐禅了,千万别迟到了!”小师兄拉着小怀海便跑。

      坐禅又叫坐香,因为坐禅时需燃香,并以燃香来计算时间。

      早斋后的禅僧回来到禅堂,脱去袈裟,换上便袍,即准备坐禅了。坐禅是行香与坐香交替进行。      行香是坐香前后的肢体活动。行香时,禅僧们围绕着禅堂中心的佛笼右行,形成几道随圆形的圈子。行香起初稍慢,维那叫一声“快!”禅僧们急走如小跑。

      散香师在圈外沿着周围的椿凳行走,他直举着一根五尺长的竹片,每行几步即用竹片叩地,提醒僧众注意,不要在跑香时思想散乱。

      悦众打钟板三阵,禅僧们背对禅堂内壁,各依椿凳次序坐定,成为一个方框形。

      坐禅时,禅僧们好像忘却了自身而受命于钟板。他们直端端地趺坐在椿凳上,两目注视在铺地砖的某个固定位置上,保持其脊柱的挺直,控制其呼吸。

      为了保持禅堂的肃静,绝对禁止讲话,若有犯规者以香板惩戒。

      禅堂的监香师负有巡香的职责。巡香按一支香燃烧时间的长短,作三周或六周的巡行。巡完一支香即可归座,将巡香的权力交给另一位监香师。

      坐香完毕,禅僧们放下腿,穿上鞋子,可以喝水润喉或掩口而咳。然后,又随着维那发出的讯号开始行香。

      小怀海坐了一会儿禅,就浑身发疼,这行香无异于松动松动筋骨,心想:在坐香之后,安排有行香,有动有静,动静结合,最早谁做这样的安排,真的是太高明了!

      说话间,一个上午又快过去。

      一位悦众便点燃一支香送进斋厨,这是在告诉厨房人员,当这支香燃完,即是用午斋的时候了。

      午斋后又是坐禅,过程跟上午的相同。


      日乌西坠,夜幕降临。晚斋后,晚殿也接着开始了。

      首先,由大殿敲响报钟。每敲十下间隔一会儿,敲过三十下,僧值开始巡签、进殿礼佛。

      报钟四响、五响后,小怀海也随大家进入大殿。人到齐后,晚殿课诵就开始了。他发现晚课的仪式跟早课差不多,只不过所念的经文不一样罢了。

      晚殿共有三堂功课:

      第一堂课是念《阿弥陀经》,这是为了表达祈求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愿望;

      第二堂课是礼拜八十八佛,念《礼佛大忏悔文》。这八十八佛都可以为众生作忏悔主,因此,人们可以向他们申述自己改悔过恶的愿望。念大忏悔文时,须  行一百零八礼;

      第三堂课是念《蒙山施食文仪》,并在每日中午的斋食取出少许饭粒施给饿鬼,在讽诵和忏悔之后惠及幽冥。念《蒙山施食文仪》时间较长,要占整个晚殿的一半时间,称“半堂食”。

      晚殿结束,一天的寺院活动也就接近尾声。接下来,各堂口的僧众就准备倒单睡觉了……

      小怀海回到禅室不久,慧照和尚也推门进来。

      他将锡杖往墙上一挂,便转过身来,笑问:“徒儿,这一天下来都有什么见识啊?”

      小怀海想,这是师父在考我,我可要好好回答。

      他想了想,说道:“师父,这一天徒儿算是开了眼界,对寺院的生活有了粗浅的了解……”

      慧照微微一皱眉头:“就这些?”

      “不,徒儿觉得这寺院里做什么都有一套一套的规矩……”

      “不好吗?”

      “好,当然好!寺里有这么多的师伯师叔师兄,要是没有规矩,那就乱套了。”

      慧照心里暗暗欣喜,这小怀海还真是个可塑之材,只要多加钳锤,就一定终成大器。


      俗话说:“没有规矩,不成方圆”。

      人一生下来,就生活在各种各样的规矩之中。只有不断地完善各种规矩,这世界才能不断地趋于和谐与理性。

      整个世界尚且如此,何况禅门丛林乎?

      慧照和尚让刚刚出家的怀海去体验熟习寺院一天的行仪规范,不能不说是禅心独运!

   凡事皆有因果。他日怀海手制《禅门规式》,能说与这一天的所见所闻所悟没有关系吗?
 楼主| 发表于 2006-10-21 14:32:29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
第五章
登妙境佛母安寝
诵金刚释子戏龙

      话说王夫人自木尊出家后,形孤影单,很是寂寞。为了打发时光,遂志心向道,专意念佛,日夜凝神聚意,从无少间。经一段时日后,身心愉顺,病痛几无,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。怀海见了,自然也十分高兴。
      一晃五年过去,怀海已长成一个英俊少年,在慧照和尚的指点下,读了大量的佛家经文,为日后的修为打下坚实的基础。
      有一天,他正在禅房中课读,邻居小豆哥急匆匆地找到他,向他报告了一个天大的噩耗,说:“你母亲于今天上午突然仙逝。”
      如五雷轰顶,他一下子感到眼前发黑,不省人事。等他醒来时,发觉自己正躺在师父的怀中。慧照见他醒了,就叫来寺院的几位执事,跟他一块回到家里料理后事。
      其实这几天,怀海一直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。因为在这之前,母亲来过寺院,对他说起她曾做过的一个梦:
      一日午后,她在禅堂打坐,于似睡非睡之间,忽觉四体轻飘,来到一个去处,琼楼仙阁,芳草满园,香气袭人。
      忽然,迎面走来一个人,越来越近,她定睛一看,这不是王老爷么?
      她顿时高兴起来,大声叫道:“老爷,你怎么会在这里呢?”
      王老爷笑道:“多谢夫人将尊儿送回佛门!”
       “他本来就是佛子,送他回家,天经地义,何以言谢?”
      王老爷作揖道:“夫人,你已经功德圆满,我会在这里迎候你的……”说完,便飘然而去,不见踪影。
      她拼命呼喊,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,一急,忽地睁开了眼睛,呵,原来是个白日梦。
      怀海对易学却也略知一二。他听了母亲所说的梦后,知道母亲阳寿将尽。天赋其命,因有其生,便定其死,这也是无奈何的事,但他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……
      回到沙迳故居,怀海三步并着两步地奔进禅堂,见母亲遗体斜靠而坐,脸上带着安详的微笑,一副熟睡未醒的样子。
      寺里几位执事和邻里一道帮忙安排后事,怀海亲自为亡母超渡诵经七七四十九日,然后落土葬于卓笔峰后马鞍石前。此地乃“五峰竞秀,涧流清泉,天降甘露,地出醴泉”的圣地,唯有王夫人当享此福也。
      办完后事,怀海环视家中,家徒四壁,分外凄凉!自此之后,这世上少了一个嘘寒向暖之人,不觉再次黯然泪下。
      这时,他突然想起老子说过的一句话:吾之患,惟患吾有身,设吾无身,更复何患?是啊,母亲死去的只是色身皮相,她的精神已超登佛土,永在无业无绊,无牵无挂,无去无来,无生无灭,无人无我,无始无终的涅 妙境之中……

      转眼间又到了第二年的秋天,天高气爽,是外出云游的绝好季节。
      按寺院规定:每年阴历正月十六日到四月十四日,七月十六日到十月十四日,僧人们可以带上自己的衣单行李和戒牒等外出云游,或到四海丛林“挂单”(暂住)。
      几天前,慧照和尚收到普济寺住持智海和尚的手书一封,再次盛情邀请慧照前来挂单,共同参禅论道。在这之前,已有多次邀约,慧照都因寺务羁绊而未能脱身。此次不去,势必多有得罪!他决定利用挂单,外出走走。
      这一天,慧照和尚对怀海说道:“徒儿,师父要外出一段时日,藏经橱业已上锁,现将钥匙交付于你,切勿开启乱动,师父半月左右就回来。”
      怀海接过钥匙,欠身道:“弟子谨遵师命!”
      师父走后不久,怀海便来到藏经橱前。
      这橱里存放的都是慧照收藏的各类经书,平时除自己阅读之外,决不让别人动一动。即使与他同处一室的怀海,亦未能破例。
      怀海对藏经橱早就心痒难忍,今日钥匙在手,能不一睹为快?
      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,正要插进锁眼时,猛然想起师父临行前的嘱咐,又将钥匙放回口袋里。唉,师命难违啊!
      但这藏经橱似乎有巨大的磁力,总是把离开了的怀海又拉到面前来。
      就这样过了好几天,怀海天天饱受犹豫、彷徨的煎熬!
      到了第十天,他再也忍不住了,在心中念道:师父,对不起了!徒儿只能违背师命,打开这扇紧闭的橱扉了。种种罪衍,待师父回来再行忏悔……
      他再次从口袋里拿出钥匙,手却抖动得厉害,半天对不准锁眼。是紧张?是激动?抑或还带有胆怯?似乎不全是,又似乎都有。
      他定了定神,往锁孔里一插,那锁便“吧哒”一声启开了。
      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橱扉,一股异香扑鼻而来,这令他十分兴奋,什么紧张呀,胆怯呀,全抛到九霄云外。
      他从中抽出一本经书,眼前顿时一亮,定睛一看,竟是耳闻已久却从未谋面的佛家经典《金刚经》!犹如他乡遇故知,不知不觉眼眶有些湿润了。
      他将《金刚经》捧至案头,迫不及待地诵读起来——

      如是我闻。一时,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,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。尔时,世尊食时着衣持钵,入舍卫大城,乞食于其城中,次第乞已,还至本处。饭食讫,收衣钵,洗足已,敷座而坐。

      那经文在怀海的眼前,不断地幻化成了一个个如来妙境。
      他似乎正穿越时空,来到一千多年前的古印度舍卫国,和那里的大比丘们生活在一个叫祗树给孤独园的地方,佛祖释迦牟尼经常在这里布道说法。
      他似乎看见佛祖释迦牟尼到了吃饭时,就身着法衣,捧起食钵,进入舍卫国都城化缘。在城内乞食,化缘完后,回到住处。吃完饭,收好法衣和食钵,洗完脚,铺好座垫就开始打坐……

      时长老须菩提,在大众中即从座起,偏袒右肩,右膝着地,合掌恭敬,而白佛言:“希有世尊!如来善护念诸菩萨、善付嘱诸菩萨。世尊,善男子、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。云何应住?云何降伏其心。”佛言:“善哉善哉!须菩提,如汝所说,如来善护念诸菩萨,善付嘱诸菩萨。汝今谛听,当为汝说。善男子、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,应如是住,如是降伏其心。”“唯然,世尊,愿乐欲闻。”

      呵,那是谁?从座位中站了起来……
      哦,他是佛祖的弟子,名叫须菩提。只见他右肩袒露,右膝着地,合上手掌十分恭敬地对佛祖说:
      “举世稀有的世尊啊,您要求各位菩萨好好守护住自己的心念,要求各位菩萨常常警示自己。世尊啊,那些善男善女如果也想修成至高无上的平等觉悟之心而成佛,那您说怎样才能守住心念,才能排除邪念的干扰呢?”
      佛祖回答道:
      “好啊好啊,问得好!须菩提,就像你所说的,佛要求各位菩萨好好守护自已的心念,常常警示自己。现在你认真听着,我来告诉你。善男善女想修成至高无上的平等觉悟之心而成佛,应该像这样守护心念,像这样排除邪念干扰。”
      须菩提说:“我正在认真听着,世尊,我很愿意听您再讲下去。”
      是啊是啊,我也正想聆听佛祖的教诲哩……

      佛告须菩提:“诸菩萨,摩诃萨,应如是降伏其心。所有一切众生之类,若卵生,若胎生,若湿生,若化生,若有色,若无色,若有想,若无想,若非有想,非无想。我皆令人无余涅 而灭度之。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,实无众生得灭度者。”“何以故?”“须菩提,若菩萨有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,即非菩萨。”……

      佛祖告诉须菩提:
      “诸位菩萨,大菩萨,应该像这样排除邪念的干扰。一切有生命的东西,如卵生的,胎生的,潮湿之处腐烂而生的,其他物质幻化而成的,有形的,无形的,有思想的,无思想的,没排除杂念的,排除了杂念的,我都使他们灭度而入无余涅 的境界。虽然我灭度了无量、无数、无边的众生,而实质上众生没有被我灭度。”
      “这是什么缘故呢?”
      “菩提,如果菩萨心中还有自我相状,他人相状,众生相状,长生不老者相状,那就不是真正的菩萨。”
      ……

      怀海一页页地翻读下去,欲罢不能;佛祖的教诲令其心胸豁然开阔,如坐春风。
      阅读佛祖,就是与佛祖倾心交谈。佛祖要说的话,犹如一群白鹤的清唳,从经典中扑腾而起,一尘不染的翅膀携带着渴望,冲破室外秋的喧嚣,在无限的遐想中飞升,把辽阔的天空和无际的湛蓝交给了一颗普渡众生的心灵。
      怀海一口气将《金刚经》读完,并反复揣摩,直到掩卷成诵。
      半月时间一晃而过,慧照和尚云游归来。怀海一见师父回来,就跪在他的面前,说道:“请师父惩诫弟子吧……”接着,将自己如何违背师命向师父一一坦白。
      慧照和尚脸上略显愠色,后来听说怀海能将整本《金刚经》背诵下来,不但不生气,还暗自高兴 。但他还是有些不信,这《金刚经》可谓是佛经里的佛经,除了内容博大精深之外,还因为是译自梵文而语意艰深。
      怀海见师父将信将疑,从橱里取出《金刚经》放到师父手里,说:“请师父核对,看弟子是否背错了。”说完,便站在师父面前背诵了起来。
      “……佛说是经已,长老须菩提,及诸比丘、比丘尼、优婆塞、优婆夷,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,闻佛所说,皆大欢喜,信奉受行。”
      背诵声到此嘎然而止,慧照比对经书,竟然是一字不漏!他本想褒奖怀海几句,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,心想:严师出高徒,对他还是多加钳锤为好,便淡淡地说道:
      “背得不错。但违背师命,还是要受罚的。大殿上的台布也脏了,你明天就去洗一洗吧!”

      第二天一早,怀海用过早斋,便抱着一堆台布到龙井边洗刷。
      这龙井水质晶莹清沏,即使遇大旱之年,也不枯竭,是西山寺里的一口灵泉宝井。
      洗台布的活儿不是很累,但却枯燥乏味,为了给自已解闷,怀海一边手搓槌落,一边又背起了《金刚经》。
      当他背到“所有一切众生之类,若卵生,若胎生,若湿生,若化生,若有色,若无色,若有想,若无想,若非有想,非无想。我皆令人无余涅 而灭度之……”时,忽然听到井里“泼啦”有声。
      他连忙往井里探望,看见有一青一黄,蛇不象蛇,鳝不象鳝的东西在水里穿梭嬉戏。
      咦,这是什么东西?平时怎么就不见它们出来?
      难道是我背诵的经文将它们引来的?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,他又继续背诵经文……嘿,奇了!那两个东西显然嬉戏得更欢了,鳞光闪闪,令人目眩。
      怀海发现这《金刚经》颇具法力,非同一般!
      洗完台布后,他想:要是能把它们带回禅房,那一定更加好玩!
      于是,他将打水的吊桶放下井去,然后对着井底大声喊道:“你们要不要跟我回去?要是愿意,就游进吊桶里。”
      没想到吊桶刚沉下水中,那两只可爱的小家伙,就摇头摆尾地游进桶里。他兴奋地提起吊桶,将它们带回了禅房里。
      此时,慧照和尚走进来,发现墙旮旯里放着一个吊桶,桶里还不时传出泼水声,便上前探看。当他看到桶中之物,顿时大惊失色。怀海见了,如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,愣愣地望着师父。
      慧照说:“你还楞什么呀,那是龙呀!你怎么把龙给捉回来了?”
      这下轮到怀海大吃一惊:“什么?它们是龙!”
      “你是从哪儿捉来的?”
      “龙井。”
      “还不赶快送回去!”
      怀海提起吊桶跑到井边,把那两条龙放回了井里。那两只小家伙又是摇头又是摆尾,好像在说:“我们还没有跟你玩够哩!”

   怀海戏“龙”一事,广为传播,西山寺因此而名声大振!唐大中十三年(859年)懿宗赐名龙泉禅寺,似亦跟此事有关。这样一来,龙泉寺与鼓山涌泉、福清黄蘖并称为闽中三大名寺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6-10-21 14:35:10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
第六章
别恩师衡山受戒
寻马祖南康投师

      一晃数年过去,怀海已年方十九,面相虽清癯,然而双目灼灼,体魄健壮。一望而知是个既挚诚笃厚,又智慧辨通的沙门释子。
      慧照和尚见怀海已长大成人,有心要让他外出云游,接受高人指点。这也是为了他日后能弘法一方,发扬禅门风范,成其宗业。
      这日,他把怀海叫到面前,言明自己的想法后,说道:
      “你当潜心修道,幸勿懈怠。此去前路茫茫,世途未卜,但你一定要记住为师的话:‘逢马则参,遇丈则止’,日后必能悟证无上,继得正传,光我禅门,化度一方。”
      怀海双掌合十,向师父作了个揖,说道:“多谢师父指点!”继而想到这么多年来师父对自已恩重如山,不觉依依生恋:“怀海受师父教诲之恩,尚无以为报……”
      慧照打断他的话,笑道:“这世上没有不散之筵席!你也是道中之人,还作此俗态?”怀海听罢,亦羞惭地笑笑。
      三天后,怀海拜别师父,正式踏上旅途,自去三山五岳,五湖四海闯荡游学。

      春天的阳光,温煦明媚,映带着春风的凉爽,把怀海送上行程,一路上免不得晓行夜宿,饥餐渴饮,顶风冒露,寻路问津。
      一日,来到一个去处,一个前不挨村、后不着店的荒山坡。怀海心道,今天也走了许多路了,也该找个住所歇歇脚,便登高眺望,见不远处的山坳里有密匝匝的一片殿堂,掩映在绿树之中,显然是一座寺院。
      问路过的樵夫才知道,那就是赫赫有名的南岳衡山。
      他猛然想起,师父曾多次提起过,他有一个师兄弟法朝和尚,是衡山一个寺院的住持。既是这样,更应当前往寻访,一是代师父转达对法朝和尚的问候,二也可以找个歇息的地方。
      衡山坐落在湖南中南部。山虽然不算很高,但主峰祝融峰在千姿百态的烟云和奇形怪状的群峰叠衬中,造就了“万丈祝融拔地起,欲见不显轻烟里”的壮丽景观。加之衡山山势奇特,全山七十二峰均朝东南方倾斜,甚为壮观。山上巨树参天,浓荫蔽地,叠翠堆绿,别具风味。同时,全山常常是云雾弥漫,诸峰隐伏其中。人们远望其山,多有云移峰飞之感,故自古就有“五岳独秀”之誉。
      却说怀海自南岳大庙而上,先后到磨镜台、南台寺、半封寺等一路朝礼。座座名刹、幢幢殿宇,尊尊佛像,忽觉紫气东来,恭敬欢喜之情油然而生。每到一处,总是瞻仰许久,不愿离去。不知不觉山衔夕阳,红霞西飞,由于被衡山胜景所吸引,竟未寻得法朝和尚,不由得一时心急。
      说也凑巧,此时又有一座寺院迎面而来,怀海上前打听,不料“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功夫”,法朝和尚就在这座寺院里。
      经守门寺僧通报、引领,怀海见到了法朝和尚。
      这法朝和尚年及不惑,即脱颖禅林。其年已逾知命,更是风采飘逸,三藏之中,尤精通律藏,称为律师。
      法朝见是慧照徒弟造访,亦视怀海亲人一般,自是给予热情招待。当他知道怀海此次出游的目的后,便劝怀海不如先在衡山住下。
      怀海思忖:这衡山毕竟是梵界圣地,早在六朝梁、陈之际,佛教已在衡山盛传,自古以来,一直是名刹如林,高僧辈出,“行尽衡峰多佛宇,无如此地好皈依”,若能在此潜心修持一段时日,必有所得,于是倒头便拜:“多谢师父美意!”
      这样,怀海就在衡山住了下来。
      光阴如逝,一年又过,怀海年及弱冠,由于聪慧过人,再加上勤于研习,经、律、论三藏,全面涉及,并颇有造颖。更令人高兴的是,他就可以受具足戒了。
      具足戒,乃最后最重之戒,受此戒后就是正宗的佛门弟子,即比丘或比丘尼。因受戒时须具足一定条件,故称具足戒。其戒律繁多,其中有一条,年未满二十岁者不得受此戒。
      这一天,怀海将自己的心愿对法朝说了。
      “此乃大好事!待为师为你择定吉日。”法朝掐指测算,“为师已择定下月初三日吉旦,为你授戒!”
      怀海十分感激:“全仗师父成全!”法朝道:“为师即日安排,请诸戒律法师,届时为大师授戒。”怀海谢过。自此,怀海日日安坐禅房,修习律仪。
      吉日转眼就到,那天天气晴朗,和风怡人。
      方方正正的戒坛殿,在数百盏油灯的照耀下,益发庄严辉煌。
      戒坛前,烛光摇曳,香烟缭绕,梵音悠扬,檀香氤氲。戒坛上正面设莲花座,供释尊像。下设三师七证坐椅十张。
      至时,怀海已然沐浴更衣,穿过轻云薄雾,登坛受戒。
      为怀海授具足戒的,除法朝外,还有另外四名大和尚。他们身穿猩红半披袈裟,头戴僧冠,项挂念珠,在低沉的唱诵声中,步至坛前,立定足跟,合十至诚,礼佛三过。法朝和尚走到怀海面前,说明“衣钵”的涵义,接着询问:“今此衣钵是汝自己有否?”答:“有。”然后又逐一询问是否犯过“十三重难”、“十六轻遮”……
      受戒毕,怀海从法朝手中接过授予的衣钵与戒牒。众和尚、法师、律师以及诸多僧众,皆齐为怀海唱颂。
      怀海此时,心性明净,禅定入境,三光照耀,六通显现。浑身上下,神清气爽。从这一天起,他才算得上一个真正的佛门弟子!
      可他一刻也没有忘记慧照师父临行前“逢马则参,遇丈则止”的机语,天下如此之大,寺庙如此之多,如何“逢马”,又如何“遇丈”?最后想想,着急亦无用,一切随缘吧!

      完成了“受戒”这一人生大事之后,怀海拜别法朝和尚,继续跋山涉水四处云游。不久,他来到庐江(今安徽庐江县)浮槎寺,听说这里的藏经阁存书颇丰,便留在该寺挂单,精研经藏。史载他“不窥庭宇者积年”,打下了深厚精湛的佛学功底。
      一天,他又来到藏经阁读书,无意间听见两个和尚在轻声议论:
       “师兄,慧能六祖曾对门徒怀让说:‘将来你的门下要出一匹马驹子,纵横驰骋,会踏平天下’。这‘马驹子’到底暗指何人?”
  被称为“师兄”的和尚微微一笑:“你有所不知吧,这‘马驹子’就是当今得道高僧马祖道一……”
      说者无意,听者有心。
      “马驹子”——“马祖道一”——“逢马”,莫非,慧照师父说的是他?如一道灵光闪现,令怀海倏然省悟。
      他匆匆掩卷,离座来到两位和尚案前,作礼道:“敢问二位师父,你们方才所说的马祖道一现在何处普润法雨?”
      “师兄”答道:“那马祖道一现在江西南康弘法,天下向风,听说不少人投其门下。”
      怀海谢过两位和尚,再也无心捧读,回到禅房,想到自己要投奔的,就是当今赫赫有名的马祖道一大师,激动不已。
      其实怀海对马祖道一并不陌生,在南岳衡山时,就听过怀让祖师开示马祖道一的故事。只不过当时没有引起注意而已。
      据说,当年有个小比丘来到衡山,住在传法院里,终日坐禅不缀,日复一日,从不间断。那个诚心坐禅的小比丘,不是别人,正是马祖道一。怀让慧眼,一看道一,便知是个法器,但照他这种修法,肯定不行,于是有心点化开导,将其引上顿悟成道之路。
      这回,怀让权且用个心计,有意让道一进他彀中,便找了个机会问他:“小师父,你整天坐禅不动,不知图个甚?”
      “还不是图作佛?”
      怀让不再开口,就地拾了块砖头,在庵前大石块上磨起来。
      道一果然诧异,问道:“请问大禅师,你这是干什么?”
      怀让顺势答道:“我想把这块砖头,磨成镜子。”
      “砖头怎么能够磨成镜子呢?”道一满腹疑虑。
      “砖头不能磨成镜子,那么坐禅又何能成佛?”怀让反问道。
      道一终于动问:“那么请教禅师,到底怎样修持,才能成就佛果?”
      怀让不急于回答,而是向道一提了个问题:“比如有人驾车,车在原地不动,倘若你是驾车之人,请问,你是打车呢,还是打牛?”
      道一陷入沉思,没有回答。
      怀让见正是火候,便清风徐徐地点拨:
      “你是学坐禅呢,还是学坐佛?假如学坐禅,禅不在于是坐是卧;假如学坐佛,佛也没有一定的相状。一味拘泥于表面形式,就是有所取,有所舍,可是这样有所取舍的结果,却离开无住佛法更加远了。”
      看道一全神贯注,听得入神,怀让托出禅佛真谛:
      “假如你是学坐佛,就等于扼杀了佛!要是一心坐禅,在有所取舍上下功夫,就不能了悟佛理。”
      一字一句,都灌进了道一的心里。
      这时,怀让又给道一讲了首偈颂,让道一记在心里。偈语道:

心地含诸种,
遇泽悉皆萌,
三昧花无相,
何坏复何成?

      怀让的精采喻示如醍醐灌顶,似甘露润心,道一当下大彻大悟。智慧之花灼然于心灵之内,喜悦之泪潸然于眼眶之外。他向怀让深深地拜了下去……

      昨日人渡我,今日我渡人。禅宗就是在“渡我渡你、你渡我渡”之中发展起来的。开悟后的马祖道一在江西南康竖立南禅法幢,渡人无数,其中百丈怀海、西堂智藏、南泉普愿就被“渡”成了一代宗师,史称马祖门下三大士。这自是后话不提。
      且说怀海打听到马祖道一的下落,一夜兴奋难眠,天一亮,就收拾衣物,办了退单手续,开始了千里投师大跋涉,终于唐大历初年(766年)抵达南康,成为马祖座下的一名侍者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6-10-21 14:36:57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
陈金茂
第七章
马祖师突施妙手
释怀海豁然开悟

      怀海虽然佛学功底深厚,参禅也十分刻苦,却对马祖禅宗旨“即心是佛”、“非心非佛”似懂非懂,难以开悟。
      又是一晃,三年过去了,怀海仍无所成。
  一日黄昏,怀海照例侍奉马祖在野地里散步。五月的野地,荡漾着新鲜的野草气息,土坡周围的水田里,满眼都是嫩绿的新秧,崭齐地织成一片。太阳早已下去,褪残的紫霞淡淡地绕挂在西边山峰上,天空是那样的碧净,犹如一块透明的水晶。
      马祖的心情不错,一边漫步一边对怀海说着当年跟随怀让祖师参禅的种种趣闻轶事。
      这时,一群野鸭子嘎嘎嘎地鸣叫着,从他们的头顶上飞了过去。马祖手搭凉棚,向天上飞远的野鸭望了一眼,若有所思地问道:“是什么声音?”
      怀海亦抬头望了望,应道:“是野鸭子。”
      马祖在心里长叹道:这个怀海呀,你用手指指给他看月亮,他却总是只见手指不见月亮!
      是啊,马祖岂不知是野鸭子?他老人家之所以明知故问,自有其精妙之禅机。 般若学讲的是“缘起性空”“荡相遣执”。所谓“相”,指世间一切事物的形象特征,凡所有相,皆成虚幻;而所谓“执”,则是人们对于现象各种特征的认同。而一旦超越了的俗相与偏执,人才算是真正摆脱了束缚,达到了圆满的精神境界,才算是真正地“跳出三界外,不在五行中”。
      眼下,怀海的心依然是跟随外面的境界所转动,只能看到野鸭子。
      待到野鸭子在天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,马祖又重新提起话头:“它们到哪里去了?”
      怀海的心思仍在野鸭子这一外在景象上,随口答道:“都已飞走啦。”
      本来马祖二次发问,是给怀海再一次的机会,可是怀海还是不识禅机,不会其意。见怀海如此不开窍,马祖真的有点生气了。心想:怀海的“执”根太深,要想让他早日悟道,获菩提大觉,还应该给他下一帖“猛药”。
      马祖朝怀海招了招手,示意他靠前一步。
      怀海不知师父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,径直来到马祖的面前。
      马祖趁其不备,一把扭住怀海的鼻子,使劲一拧,疼得他“哎哟哎哟”地直叫唤,他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如此惩罚他?
      马祖若无其事地说道:“还说不说飞走了?不是在这里吗?”
      怀海捂着鼻子,忍着痛楚,恍然大悟:自己这知痛知痒的心性,就在这里,不动不摇,不生不灭,不来也不去啊!
      这野鸭、飞空,都是极为平常的事,但马祖却要发问,要在这一问中将禅的微妙传给怀海。
      开悟之前的怀海,只把野鸭当作野鸭来认识,所以答“飞走了”,而马祖却把野鸭和怀海想在一起,并非指天上的野鸭,而是指怀海。
      当马祖再问“它们到哪里去了”时,可谓“话尽山云海月情”——山云推涌,绵绵无尽;圆月升海,脱体现前。可怀海却依前不会,没有领悟,他的心随着野鸭飞走了。
      马祖掐住他的鼻子,就是提醒怀海:那能感觉到野鸭子飞过来、飞过去的自性,无形无相,并不随着野鸭子飞来飞去啊!
      怀海正是在被捏了一下鼻子之后才领悟过来的,因此,禅者所面对的,永远是“当下现实”。后人颂道:

    “野鸭子,知何许?”
    马祖见来相共语。
    话尽山云海月情,
    依前不会还“飞去”。
    还“飞去”,却把住。

      却说怀海从野地散步回到寮房后,坐在床边,竟号啕大哭,连串的眼泪,像两眼小泉,噗啦一滴,噗啦一滴,不断线儿。不一会儿,床沿便湿了一大片。
      同室的僧众见了,都十分奇怪,纷纷围过来,关切地问道:“你为何事如此伤悲?”
      怀海不答,比方才哭得更大声了。
      一个年龄最小的小沙弥,挤了进来,端详了一会儿,回过身来,天真地对大家说:“他一定是想家,想父母了。”
      怀海摇摇头。
      “那你到底哭什么呢?”大家都有点着急了。
      “我的鼻子被师父扭得痛死了。”怀海答道。
      “你得罪了师傅?”
      怀海说:“你们去问师父好了。”
      同室的僧众果然涌到方丈室门口,却不敢进去。
      马祖抬头一看,问道:“你们有何事?”
      其中有一个胆子比较大的,见马祖问话,便挤到人前说道:“怀海侍者好像有些不对,在屋内痛哭不止。我们问其故,他什么也不说,要我们问大师您。”
      马祖听了,脸上焕发出兴奋的光泽,抚掌笑道:“他已开悟,你们可以去问他。”
      僧众们又回到寮房,对怀海说:“师父说你已开悟,叫我们来问你。”
      怀海闻言,立即停止哭泣,拉着一个僧人的手,问道:“师父真的说我已开悟?”
      “是啊!”大家都点点头。
      “哈哈哈,哈哈哈……”怀海突然放声大笑,那笑声从胸膛里冲击而出,形成巨大的声浪,震得屋顶的灰尘都直往下掉。
      “你刚刚还在大哭,现在又为何大笑?”大家都大惑不解。
      怀海没头没脑地说:“刚才哭,现在笑。”说完拂袖扬长而去,把僧众们弄了个莫名其妙,愣在那儿……
      怀海在马祖突施妙手的逼拶下,终于开了悟。但一想到自己受情识羁绊、外境蛊惑,迟迟未能开悟,焉能不痛心疾首,放声大哭?而现在是离家多年的游子,终于回归故乡,从此稳坐家门,不再风雨漂泊,又如何不开怀大笑?
      哭也好,笑也罢,宛若手心手背,虽为两面,实则一体。
      翌日,又到了上堂说法的时间,众僧齐集法堂。僧值巡签后,大家都恭恭敬敬地分立两边,准备聆听师父开示。
      马祖从法堂的边门出来,步履安详地走到法坛上坐定。他咳嗽了一声,清清嗓子,刚想开口,怀海突然走上前来,将法坛前作为跪拜用的席子卷了起来,拿出了法堂。
      侍者收起席子,意味着说法已经完毕。而刚刚登上法坛的马祖,见怀海卷席而去,法也不说,慢慢地走下法坛,向方丈室走去。
      据说,一次佛祖释迦牟尼刚刚登上莲花宝座,一句话尚未说,主持法文的文殊菩萨,就敲了一下法槌,宣布说:“法会已经结束!”事后,佛祖对文殊菩萨大加赞赏,说他最深知最微妙的佛法。无字之经,才是真经;无言之法,方为妙法!心有灵犀一点通,一切都在不言中。
      再说马祖前脚刚踏进方丈室,怀海后脚就紧跟了进来。
      马祖装出生气的样子,问道:“我还没有开始说法,你为什么卷起席子就往外走?”
      怀海却答非所问:“我的鼻子昨天被你拧疼了。”
      马祖问:“昨天的事,你还记得?”
      怀海的这次回答就更奇怪了:“今天我的鼻子又不疼了!”
      马祖点点头:“很好!昨天的事你还记得很清楚!”
      怀海展开席子,大礼跪拜。

      开悟之后的怀海,就像浮水碧玉,玲珑剔透,不时地闪射出智慧的光芒。
      然而,要成为法门龙象,还要经三炉火,淬三次钢。马祖深知这一点,他决不会放过任何钳锤的机会。
      一天,怀海到方丈室参拜师父后,就垂手侍立在马祖的身边。方丈室的床头挂着一把拂尘,马祖抬起头,看了那拂尘一眼。此时的怀海,心性澄明,早已心领神会,马上问师父:“即此用,离此用?”
      怀海见性之后,已经知道当即则即,当离则离,所以他以此来探问师父。
      可马祖还是觉得他不够火候,嫌他开了口,就大声呵斥道:“仅仅依靠两张嘴皮子,看你将来怎么开口说法,教诲后人?”
      是啊,佛是众生,皆心所造。修持唯在心,弘法岂靠说?
      怀海被马祖重重地锤了一记,这次不再开口了。他静静地走过去,伸出手,取下拂尘,自然而然地竖立在马祖眼前。
      马祖借怀海方才的话反问道:“离此用,即此用?”
      怀海一笑,又将拂尘挂回原处。
      拂尘取来自如,放回自然,清清爽爽不勉强,干干净净不做作,整个过程了无痕迹,妙到颠毫。怀海心道:这次,师父该无话可说了吧?
      不料,马祖却石破天惊地大喝一声:  “嗨 ——”
      马祖的这一声大喝,使怀海彻底地摒绝了即与离的俗念。在佛家在眼里,即就是离,离就是即,即即离离,离离即即,无所谓即,亦无所谓离。这时的他,宛如一个初生的婴儿,内不为见闻知觉所牵挂,外不为声色名利所污染,自性宛然,一切现成。
      马祖这一声喝,怀海的耳朵整整聋了三日……

      人间有三种出家人,下等僧利用师门的影响力,发扬光大自己;中等僧欣赏家师的慈悲,步步追随;上等僧在师父的钳锤下日益强壮,终于找到自己的天空。

   所以说,向你挥来的鞭子,常常只是要你把头抬得更高,背脊挺得更直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6-11-24 09:25:03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
第八章
施心雨共享禅悦
接机缘初立法幢

  唐贞元四年(788年),马祖道一圆寂,怀海为师父办理了后事之后,又开始了他的行脚游方生涯。然而此次出游与以往决不相同,得道后的他“灵光独耀,迥脱根尘,体露真常,不拘文字;心性无染,本自圆成,但离妄缘,即如如佛”,所到之处,无不留下了他慈悲度人的菩提心怀。
  跋山涉水,餐风宿露,不一日,怀海来到了江西新吴(今奉新县)。当地士绅获悉怀海系一代宗师马祖道一门下高足后,一定要为他举办法会,请他为大家开示佛法。
  在禅门教化中,怀海主张“众生心性本来圆满成就,只要不被妄想所系缚,就和诸佛无异”,始终坚持“有教无类”的原则,对广大信众一视同仁,慈悲接引,使普通信众也能共享禅悦,同证菩提。
  举办法会的那一天,引来了不少听众。
  看到这么多人来听法,他心中十分高兴,就座后对大家说:
  “今天能够和诸位善男信女共同聚会在这里,这即使不是千百年来积累的缘份,也是我们前世修行供奉诸佛、同修善事的果报,我十分愿意为大家讲解一下佛法的大意。”
  怀海告诉大家说:“觉悟佛道的般若智慧,是每个人都先天具有的,只是由于人们陷于愚昧的状态,不能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。应该懂得,无论愚昧无知的人还是富有智慧的人,他们先天具有的成佛本性并没有任何差别。
  “我们看到许多人整天口念般若,但他们并没有认识到智慧就存在于自己的本性之中。所谓‘摩诃般若波罗蜜’,是梵语,翻译过来就是‘凭借智慧的力量达到解脱的彼岸’。智慧的获得,需要思想上的认识和内心的体验,光凭口头念诵是不够的。‘摩诃’就是大的意思,人的心量非常大,就像广阔的空间一样没有边际。
  “世人先天具有的佛性也是空的,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获得,自我本性是真正的空寂,当然,大家不要听到我这样强调空,就把空作为追求的目的。如果静坐空心,百无所思,就会落入虽无善恶分别但却虚妄的‘空’。
  “我们知道,整个世界是空的,却能够包含万事万物。日月星辰,山河大地,泉源溪涧,草木丛林,好人坏人,善法恶法,天堂地狱,大海山川,都毫无例外地存在于虚空之中。世人本性的虚空,也是这样的道理。
  “人的心量博大无比,能够包孕一切事物和现象,心的功能就在于能够清楚地认识一切事物和现象,认识到万事万物都不过是心的变现,一即一切,一切即一。由此便可于一切事上均能不取不舍,亦不染著,这就是般若智慧。
  “只要大家认识到凡夫即佛,烦恼即菩提,不再有善恶凡圣的分别情量,对一切物相既不贪求喜好,也不厌恶舍弃,保持这样的心态,就是见性成佛道……”
  众人听怀海的开示,如坐春风,如沐春雨,无不感激万分。
  这时,有一个人从座位上站起来,向怀海请教一个问题:
  “弟子方才听了大师的开示,觉得实在精深奥妙,不可思议。现在我有一个问题,希望大师能为弟子讲解。”
  “有疑难就提出,我一定为你讲解。”怀海笑道。
  提问的是当地有名的乡绅甘贞。此人乐善好施,一心向佛,曾拿出大量钱财在百丈山建庵,取名“乡导庵”。从此突兀而起的百丈山,才开始有梵音阵阵,香烟缭绕。
  甘贞提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:
  “弟子听说达摩大师最初从广州到南京,见到梁武帝时,梁武帝问道:我一生兴建寺院,剃度许多人出家为僧,施舍钱物,救济穷人,为僧人提供饮食,这有什么功德?达摩大师说:没有功德。弟子不明白达摩祖师的答话有什么道理,希望大师为我解说。”
  怀海说:
  “确实没有功德,千万不要怀疑前代祖师的话。
  “梁武帝的见解不正确,不懂得真正的佛法。建造寺院,剃度僧人,布施钱物,举办斋会,这些活动叫作求福报,不能把求福报误认为即是功德。
  “功德存在于自我的本性中,并不表现在行善求福报的种种活动中。正确认识自我的本性是功,平等无区别地看待一切是德。思想时时刻刻不为尘世间的事物和现象所束缚,自我本性能够常常发挥妙用,这就叫功德……”
  接着他继续就什么是“功”?什么是“德”?“功”“德”之间的关系做了深入浅出的解说。
  “这也是达摩所说过的,‘清净智慧是微妙圆融,本体空寂,无法可得,如是功德,绝对不是世间有为之法所能求到的’。……”
  怀海说得甘贞和众人频频颔首,大有茅塞顿开之感。
  “我是个做生意的,天天在市井打滚,觉得身心很是疲累,大师,像我这样又该如何解脱呢?”又有一个人提问。
  怀海立即接住他的话茬,发问:“谁绑着你呢?”
  那生意人往四周看看,大惑不解地说:“没有人绑着我呀!”
  怀海提高了嗓门,厉声说道:“没人绑着你,那你还要解脱个什么?”
  那生意人一下子愣住了。
  怀海见了,歉意地笑了笑说:“我这是借禅宗三祖僧璨大师的话来回答你。隋朝开皇十二年,一位法号道信的小沙弥,向三祖提了跟你一样的问题……”
  这时,怀海看见法会边上有个耍猴的,一只调皮的小猴子正坐在那人的肩膀上。
  他忽然指着猴子问大家:“你们谁知道猴子为什么会被人捉住呢?”
  全场的人顿时活跃起来。
  那个耍猴的大声应道:“因为贪吃呗!”
  怀海点点头。接着,他饶有意味地讲了一个捉猴子的故事——
  在海南那个地方盛产椰子,当地人就利用椰子巧捉猴子。他们在椰子壳上挖一个小洞,洞口的大小恰好能让小猴子空着手伸进去,却无法攥成拳头拔出来。
  然后,他们将椰子壳固定在猴子经常出没的林子里,再往洞中放上猴子爱吃的食物,等待它们来上钩。
  没有不贪吃的猴子,它们果然闻香而来,伸手到椰子洞中一把抓住了那食物。但它却无法将美食送进口中。因为直着伸进洞中的手,攥成拳头后,就无法再拔出来。
  人来了,小猴子拼命挣扎,却无法逃脱!
  并没有谁捉住小猴子,恰恰是小猴子自己抓住了自己,因为它紧紧抓住食物的手不想放开,这就把自己束缚在了椰子壳上。
  其实,它只要放下手中食物,把手抽回来,就可以逃之夭夭。
  但鲜有逃脱的,因为心中的贪欲,始终不肯放下攥到手的东西。
  怀海叹了一口气,说道:
  “人的贪婪就是地狱,人的愚昧无知如同畜生。贪婪与执著将迷失人的心智,使自己永远处于受缚的状态,直至老死,也许你还不肯松开,不肯放下!
  “把一切的攀缘、贪嗔、爱取,全都放下来,就像是洗干净了身上的污垢,面对五欲八风,见闻觉知就不会被束缚,也不会被各种各样的物相所蛊惑,这样自然就具备了一切神通妙用,达到解脱的目的了……”
  法会结束了,参加法会的善男信女们听了怀海的开示,各有所获,议论着,交谈着,纷纷散去。
  乡绅们为怀海准备了斋饭,怀海正要离去时,听见后面有人叫他。他回转身一看,是刚才第一个提问的甘贞。
  甘贞抱拳作了个揖,说道:“弟子听了大师的开示,仿佛尘封已久的心扉被春风吹开,觉得一下子明白了许多道理。现在,弟子有个不情之请……”
  “但说无妨。”
  “弟子平生好佛,舍财在百丈山建庵,大师若能移尊屈就,在那里开堂讲法授徒,那真是弟子之幸,新吴信众之幸!”
  怀海忽然又想起慧照师父“遇丈则止”的机语,莫非这“百丈”就是我开疆辟壤、竖立法幢之所在?
  他十分乐意地接受了甘贞的邀请。
甘贞大喜过望,连声说:“太好了!这太好了……”

  唐德宗兴元元年(784年),怀海在甘贞的礼请下,来到百丈山当住持,并将乡导庵更名为“百丈寺”。
  百丈山在新吴县西一百四十里,冯水倒出,飞下千尺,西北势出群山,又名大雄山。最为奇特的是,山上一列雄奇的岩壁拔地而起,孤高峻峭,兀立千仞,百丈由此而得名。
  站在百丈寺前眺望,寺前有田百亩,蓄水如镜,倒映群峰;四周峦峰叠翠,白云飘渺,更有漫山遍野的修竹,随风摇曳。
  怀海一看,这号称“百丈”的山峦,果然是弘扬禅法的好地方。
  他将锡杖往地上一扎,锡杖深深地陷入土中,用手摇摇,一动不动,犹如生了根一般。
  他,情不自禁地笑了……

  从此,怀海在这里修建禅林,开堂讲法,收授弟子,一时百丈山“庵庐环绕,供施仍积,徒众愈多”。众多高僧,包括后来纷纷开宗立派的大禅师如:希运、灵佑、昙晟、大安、五峰、神赞、智闲等皆入百丈,参禅于怀海,时称百丈禅师。不情之请……”
 楼主| 发表于 2006-11-24 09:26:55 |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
第九章
行普请农禅并重
守诺言率先垂范

  怀海住持百丈山不久,天下僧纳闻风而来,大有禅客云集之势。
  这一天,天气晴好,甘贞进山看望怀海来了。
  两人叙礼罢,甘贞询问起寺里的生活情况。怀海一皱眉头,说道:
  “出家人不打诳语,情况确实有点不妙。来本寺挂单的僧人日益增多,粮食菜蔬已是供不应求。加上朝庭实行两税法,取消了对寺院和僧尼个人田产免税的规定,形势更是雪上加霜了。”
  “大师,弟子家中还有些许资财,明天差人送来,以解燃眉之急!”甘贞说道。
“多谢施主!但杯水车薪,终究不是长久之计。”
  这时,监院虚雨进来,向怀海报告:法相宗、天台宗因生活来源无以为继,都先后宣布解散,其僧众弟子,也各奔前程,作鸟兽散。有几个已来投奔百丈山,正在门外候话哩!
  怀海一听,对监院虚雨说道:“既是来投奔山门,那有拒在门外之理?快快请进,好生安顿。”
  “可我们……”虚雨欲言又止。
  怀海知道他要说什么,边向虚雨挥挥手示意快去,边自言自语道:“会有办法的!会有办法的!”
  他回过头,对甘贞说道:“老纳近来一直都在思考解决的办法……”
  “可有什么良策?”
  “老纳想来想去,唯有实行普请法(集体劳动),亦农亦禅,丛林才能生存下去。”
  “普请法?”
  接着,怀海把普请法的设想、具体作法对甘贞说了。
  甘贞听后,高兴地说:“这下丛林有救了!大师,这又是功德无量的一桩善举啊!”

  在一次早课上,怀海吩咐僧值:今日暂且取消坐香,僧众们都集中在法堂里,住持有要事发布。
  早诵礼毕,僧众们都纷纷来到法堂里,取蒲团坐下。法堂里鸦雀无声,可大家的心里都在犯嘀咕:到底是什么大事?
  刻板有序的生活一旦有了变化,人们就变得特别敏感,僧人也不例外。
  过了一会儿,怀海进来,登上法坛清了清喉咙,说道:“今天我不是来讲法的,但这比讲法要重要得多,它关系到丛林的存亡,禅宗的延续……”
  开场白后,他便把实行普请法一事提了出来,让大家来讨论,允许畅所欲言,有什么说什么。
  怀海的话刚说完,就像在油锅里撒了一把盐,反响很是热烈。
  “师傅,恕弟子冒昧,先来说几句。”
  怀海一看,是他的大弟子希运。
  “弟子以为,实行普请法有违佛律……”
  希运的一句话,语惊四座。
  连怀海也感到有些意外,虽然平时参禅论道,他也提倡大家不分尊卑公平争论,但今天他却希望在普请这件事上有更多的支持者……这念头刚刚冒出,他又立即打住,自己对自己说:你是怎么啦?
  倒吧倒吧,倒空了才好装进去。
  希运语调平静,继续说道:
  “想当年佛祖释迦牟尼还是净饭王太子时,一日出游,在城外见农夫们在烈日下躬身劳作,汗流浃背,苦不堪言;又见犁头翻开过的土地,种种虫类或被切成两半,或翻滚暴露在外,被众鸟争抢吞食。
  “此惨状深深地打动了太子仁慈之心,也许这即是佛经‘生老病死’四苦说的最早起源。但影响更大的则是,印度佛教逐渐形成了‘沿门托钵’的行乞制,规定和尚每日须托着钵盂,沿途挨家挨户去乞讨,以解决衣食问题。
  “按印度佛教的戒律,僧人们是不允许掘土耕地的,因为犁、锄头入地,必会危及诸如蚯蚓、蚂蚁、螺蚌之类的生命,这是杀生,是断然不可的。
  “为此,佛陀便教导僧众要‘外乞食以养色身,内乞法以养慧命’……”
  希运一番理论还没有说完,监院虚雨便按捺不住地说道:
  “凡事都要师法自然,不可太拘泥于古法旧制。
  “请问我们现在是在百丈山这‘人烟四绝’之地,你到哪里去托钵乞食?更不要说要供越来越多参禅者的衣食了。
  “佛说:活在当下。当下是我们连生存都很难,你又如何静心修持、坐而论道?贫僧以为,唯有实行普请,扛起锄头去垦荒,才能救丛林于一悬!”
  虚雨的诘问,希运一时之间无言以对。但过了一会儿,他又说道:
  “这样做,我们还要不要打禅修道?这样做,我们跟农夫贩卒又有什么不同?”
  此时,怀海在心里暗暗夸奖希运这个问题提得好。他想:谁能回答希运的提问?
  可是全场僧众没有一人吭声,人人脸上都显现出困惑和迷茫的神色。大家觉得希运说得也有道理,要是整日里荷锄躬耕,那还要出家当和尚干什么?
  全场一片安静,大家都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怀海。
  怀海呷了一口茶,说道:
  “好吧!我也说说。其实普请也不是什么新鲜事,早在一百五十年前,四祖道信、五祖弘忍都曾实行过。到了六祖慧能那儿,更是把劳作纳入了修行范围,甚至许多开山祖师都亲自参加了生产劳动,后来乞食、布施之风盛行,也就渐渐式微了。
  “老纳以为,生产劳动是禅僧必不可少的日常功课,甚至可以说禅修完全等同于劳作。在我眼里,禅修就是劳作,劳作就是禅修,没有什么两样。
  “大家想想看,在田间劳动的时候,当你忘怀一切,空诸所有,心与身完全投入到劳作之中的时候,你是不是觉得自已的性灵也回归到了至善至美的境界?
  “在这个时候,悄然独立的光明心性在艰苦的磨练中时时体现,事事可以感觉到它的灵明。
  “禅不远人,尽在生活每一刻。禅的美妙,就在其任运而随缘,不用刻意拣择,耕田吃饭皆可领悟禅机……”
  怀海的一席话起到了释疑解惑的作用,许多人心障已除,六门通泰。
  接下来,怀海又说:
  “如果大家没有什么意见,这普请法就这么定下来。当然,有的人实在不愿意的,本寺也不强留,可以去游方或另择丛林。
  “愿意留下来的,就到虚雨监院那儿挂个号,也好作个安排。十日后正式实行普请,上至方丈下到沙弥,所有留下的出家人都必须随众劳动,没有任何特殊区别。”
  小和尚真如怯怯地问道:“祖师,你也要参加劳动吗?”
  “当然!而且‘一日不作,一日不食’。到时,大家都要监督老纳呵!”
  怀海大师已年过半百,都还要和大家一起劳作,那其他人还要什么好说的?此时僧众都纷纷向虚雨监院报名挂号。
  希运也走到虚雨面前,说道:“也给我挂个号吧!”
  虚雨见了,竖起右掌放在胸前,高兴地唱了个喏:“南无阿弥佛!善哉,善哉!”

  怀海将挂号的僧人进行分工,有的开垦荒田,有的伐木樵薪,有的修建寺院……
  每天清晨,随着僧值的一声“出坡!”大小比丘拿起工具上山的上山,下田的下田。这时怀海就会安排督促大寮师傅烧好开水,夏天则煮好绿豆汤送到田头,为大家解渴消暑。然后他自己也扛起工具,跟大伙一块儿出坡。
  一年过后,百丈寺相继建成香积厨、五观堂、库房、客堂,新建僧寮二十多间。僧众种植的茶叶,收获的稻谷、马铃薯、玉米等已经能够基本上满足日常生活所需,还略有余存。
  邑人甘贞每一次进山,都能感受到大雄山新的变化。怀海率众烟蓑雨笠,躬耕南亩,新建梵刹,宝殿金身,使大雄山成为青畴绿亩,绕禅舍于烟霞的清净之地。
  也许是受到怀海精神的感染吧,每有闲暇,他就带着家奴进山帮寺院干活来了。
  有人见了,笑问:“你一个大财主的,还干活呀?”
  他总是这样答道:“我这不是跟怀海禅师修炼‘劳动禅’吗!”
  此话不假,因为在劳动中,怀海总是不失时机地巧拨禅机,开示后学。
  一天,已是落日时分,天际飞霞流彩,无数道光柱从燃烧得绯红的云隙里投射下来,使逶迤的山野笼罩在一派金辉之中。
  怀海和大家扛着锄头,踏着夕阳,收工回寺院。他见大弟子希运也扛着锄头跟在自己的后面,就回转身问道:“开田不容易吧?”
  希运答道:“这是大家干的活。”
  怀海突然变得十分客气起来,抱拳道:“辛苦,辛苦。”
  希运不动声色地说道:“原来如此,应该的,不敢辞劳。”
  怀海又明知故问:“开得多少田呀?”
  希运这次不再回答,而是把扛在肩头上的锄头拿下来,抡了抡,比划着开垦荒地的动作……
  怀海见状大喝一声,希运捂着耳朵跑走了。
  原来他们师徒俩又在结合劳动来谈禅。
  怀海说开荒辛苦,又问开田多少,是在探试希运是否体悟到了劳作即禅修的精神。希运回答原本如此,且表演开田的动作,传达的正是劳作即禅修的功夫。怀海以一声吆喝来表示赞许,谁知这希运对外加的“赞赏”并不领受,掩耳便走。
  还有一次,大家都还在地里为刚出苗的花生松土锄草,忽然从寺院方向传来一阵鼓声。这是召唤在外劳作的禅僧吃饭的信号。一位僧人闻声就跑,也不等怀海统一号令,独自扛起锄头,呵呵大笑着向寺院飞奔而去。
  僧人的一举一动都有规矩,大家见他连招呼都不打,一个人独自跑了,都发了楞。
  怀海却对着那僧飘然自去的背影大加赞赏:“太潇洒了!这家伙才智超群,深得劳动三昧。他这是观音入理法门。”
  回到寺院,怀海问那僧:“刚才你悟见了什么道理,举止那么异常?”
  这僧又是呵呵一笑,说道:“方才我在干活之时,肚子里正在唱空城计,所以听到鼓声,就回来吃饭了。”
  怀海听完哈哈大笑,非常满意。
  那僧人的回答,表面上看是答非所问不着边际,而实际上这是最好的回答。因为开悟的境界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,不说吃饭,他又能说什么呢?
  劈柴担水尽是参禅,行住坐卧皆在道场。
  生活里到处充满着禅。怀海应顺自然,使参禅悟禅任运随缘,脱去了做作的外衣。于是在他的禅法中,就有了“无碍解脱”的心法。
  “何谓无碍解脱?”一个学僧问道。
  怀海说道:“你要问心解脱,这很好。心解脱就是解脱一切,什么也不求:不求佛,不求知解,垢净情尽;也不守此,无求为足;也不住尽处,也不畏地狱缚,不爱天堂乐,一切法不拘,方才叫作无碍解脱。”
  佛不求,天堂之乐也不爱,就连地狱之缚也不放在心上,何等逍遥!何等自在!
  在日常生活中,门人中有人提出什么问题,他一般不作正面回答,而是以打、笑、喝、举拂来表示禅意,让提问的人自己去体会。每次上堂说法完了,僧众离去时,他总是将他们又叫回来,问个“是什么?”这种提醒学人反省法,被人称为“百丈下堂句”。

  一阵阵晚风,把一天的炎热收去了。
  淡蓝色的雾气笼罩着山林,笼罩着飞檐高翘的百丈寺。僧人们白天干活,晚上坐禅研修。每个窗棂透出的幽幽烛光,和正从窗下流过的山泉一道汩汨流淌。
  香积厨的杂役们还在忙着刷锅、洗碗。这时,怀海侍者悟宗提着饭盒进来。
  老饭头见了,问道:“怎么?这么迟才把饭盒送回来……”
  悟宗叹了一口气。
  “是饭菜不合百丈禅师的胃口?”老饭头无不担心地问道。
  悟宗摇摇头:“中午,我给师父送饭去。当我正要跨进方丈室时,看见师父坐在床沿用手捶着自己的腰。我急忙过去,问:‘师父,你怎么啦?’他对我笑笑,说:‘人老了,这臭皮囊也不中用了。’他叫我把饭菜先放在那儿,等一会儿再来收拾。我去了一趟又一趟,发现他还在一边捶背一边吃饭。这顿饭呀,吃得特别的慢……”
  老饭头说:“百丈禅师年事已高了,还天天跟大伙上山下田的,能不累?我说悟宗呀,你经常在师父的身边,要多劝劝他……”
  “劝啦!可他倔得很。”
  “就不能想个办法?”
  悟宗搔搔后脑勺,最后还是摇摇头,苦笑道:“想不出来!”
  老饭头眨眨眼:“我倒有个主意!”
  “快说快说!”
  “把他干活的工具全给藏起来,不就行了?”
  悟宗拍拍脑袋瓜:“对呀,就这么简单,我怎么就没想到呢?”
  老饭头说:“哪还不快去?”
  “好嘞!”悟宗一眨眼就没踪影。
  第二天清晨,怀海用过早饭后,照例去拿工具,准备出坡。到放工具的杂物间一看,傻眼了,他用的工具全都不翼而飞了!
  他急了,将监院虚雨叫来。虚雨一看心里什么都明白,就趁势劝阻道:
  “师父,你工具没了,那就在家里歇歇。再说了,你年纪这么大了,还跟我们一样天天出坡,要是把你老人家累坏了,那真是天大的罪过!你的活,我们每人多刨几锄头,就解决了!”
  找不到工具,还干什么活呀!怀海奈何徒弟们不得,只好留在了寺里。
 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,悟宗到香积厨为师父拿饭。
  “怎么样?你师父今天没有出坡吧!”老饭头见悟宗就问道。
  “没有去干活啦!”悟宗高兴地说,“老饭头,你的主意还真不错!”
  悟宗提了饭盒,兴冲冲地向方丈室走去。一推开门,就看见师父趺坐在禅床上,他把饭盒搁在桌上,说道:“师父,请用斋饭。”
  怀海朝悟宗挥了挥手,说道:
  “你把饭送回去。我是个无能无德之人,怎么能让别人代替自己的那一份劳动呢?既然我没有参加干活,也就没有资格吃饭。”
  怀海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,僧人一天只吃两餐,不吃晚饭。午饭不吃,就等于要饿一整天,岂不把人饿坏了?情急之下,悟宗将这事报告给了典座,典座又报告给了监院,全寺上下都惊动了,大家都来到方丈室里,老饭头也来了,忽啦啦地全跪了下来,恳切请求师父进食。但怀海还是坚持:“一日不作,一日不食”。
  “师父,我不该把你的工具藏起来,徒弟知错了!”悟宗后悔莫及。
  “哎,这都是我出的馊主意……”老饭头也站出来说道。
  众人拗不过怀海,只好将工具还给了他。
  翌日,随着一声“出坡”,怀海又出现在干活的人群中。
仲夏的清晨,太阳刚刚升起时,空气是清凉的,宜人的。弯弯的山道潮起隔夜露水,纤尘不起。水浇地的早玉米叶心里,有大颗露水闪亮。黎明鸟从巢中飞出,满林子里歌唱着。一切都是愉快的,连洁白的云朵都在愉快地闪光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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