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征文）爱情的牙齿

似曾相识燕归来

1.

老欧用手轻轻地把酒店房间的房门关上时，我的心顿感不是滋味，我牙槽里那颗坏牙开始隐隐作痛，薄薄的一扇门，隔离了两重世界，情欲与道德，背叛与忠诚，房间内的暧昧亢奋与外面的阳光明媚。
房间里，我眼前的这个男人，三十岁，一点都不老，还很英俊，我七年前就这样称呼他了，不只是我，认识他的人都这样叫他，那时，我还在念大学，那年的圣诞节平安夜，学校的体育馆里有一场华丽的面具舞会，我脸上戴着一张原始社会里巫师造型的诡异面具，在去之前，我把面具的嘴巴剪了个窟窿，以便能更好地与人交流，在舞会上，很快，有一张造型夸张变形的鬼魂面具的男子过来邀请我，面具上嘴巴位置也剪了个窟窿。
我看不到他面具后的脸，但他的身形很好，一整个晚上，他几乎成了我的专职舞伴，在他精湛舞姿的带动下，原本舞技平平的我竟要飘起来的感觉，而他像极了午夜里精彩绝伦的舞者。
老欧确实是个舞者，在酒吧里跳爵士舞的男孩。
他有N重身份，舞者，鼓手，调酒师，甚至黑社会老大。严格地说，不能说他是黑社会老大，年轻人嘛，在家乡总有一些拉帮结派的朋友，血气方刚地与仇家打了几场群架，老欧没念过几年书，但绝对是个高情商的人，见解独到，谈吐得体，重情义，所以朋友就推崇他为老大。他最真实的身份是鼓手，打架子鼓的，他们的乐队在城市各个酒吧里表演。
在舞会上，我们交谈甚欢，借着色彩缤纷的朦胧光线，他微微俯下脸，在我的耳边动情地说，我这个魂灵被你这位巫师降伏了，他的声音极有磁性。我看到了一双深情的目光。
我不是个美女，但不影响市容。而且我的IQ，EQ很不错，性格有点特立独行。这些对某类男人很有吸引力，过招几下，他们往往就会喜欢上我，老欧就属于某类男人。
我俏皮直率的谈吐很快引起了他的兴趣。在我还没摘下面具之前，在我的廉价高跟鞋的一只鞋跟断掉之时，他已爱上了我。
我从夜市地摊上买回来的舞鞋，中看不中用，几个小时就香消玉殒。
我对他说，我该走了，回寝室去。
我也想走了，我送你回宿舍。他坚定地说。
我脱掉鞋子，脚上只有袜子，脸上还戴着那巫师面具，我从偌大体育馆的一端走到另一端的门口，在众目睽睽之下，我的身后跟着一个男子，手里拿着面具，帅得要命，身材颀长，有一张英气逼人的脸。。。。。。

可以说，我跟着老欧进入房间的这一刻，我就后悔了，我感到浑身不自在，完全没了刚才在外面跟他喝咖啡聊天时的从容与开心，慌乱中，我看到了茶几上的遥控器，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，我快步过去，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，我对他说，我们看看电视吧，他也说，我倒杯水给你喝吧，我发现他也有点紧张与尴尬，我不停地搜索频道，然后调到了电影频道。

我坐在床沿边靠着后面，他倒了一杯水给我后也坐下来，在我的旁边。
我想，我们除了看电视外，我必须再找点话题聊，我又扯到刚才在喝咖啡时聊的事情，无非是近几年的彼此境况，事业，家庭。

他早已不是鼓手了，近几年，他在家乡那一带投资加油站，收入颇丰，已成为一名成功的商人。

他提起当年我给他写的那封绝情的分手信，他那时的痛苦与矛盾，看以看得出来，现在我还在他心中占着某个角落。他一直钟情有灵气的女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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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已经有六年多没见到他了，当年，我们的恋情只维持了一个月，如昙花般耀眼却短暂忧伤。那年平安夜后，过了一个月我就放寒假了，我与同学跟着老欧去他家乡玩两天，一个在福厦高速公路旁的小城镇。我们在他家的客厅里跳起了探戈，当老欧拉着我的手甩头转身时，我看到了客厅边角上站着一位女孩，长着一张绝对比我美丽的脸蛋，与老欧的一个月交往中，我就隐隐约约听到他说，在家乡他有个青梅竹马的朋友，那女孩对他非常好，很传统，也时常到他家帮忙干活，她静静站在那里，温柔似水，然后她向我投来目光，幽怨，哀求，我怔住了。

回家后，我一直忘不掉她的目光，我写了一封分手信给老欧，用尽最残忍，最绝情的言语，我们再也没见过面。

我是在几个小时前才遇到老欧，在街上，他开着一辆奔驰从我的身旁缓缓而过，并叫住了我，在我们重逢之前，我已经在街上瞎逛一个多小时了，我是在赌气地瞎逛着。

中午时，我给我的爱人打了电话，我爱人是个牙医，开了一家私人牙科诊所，我跟他说，下午能不能把工作放给两个助手，腾出半天陪我，因为今天是七夕，中国的情人节。我爱人在电话那端哄着我说，晚上一定带我去玩，因为有两个病人早先跟他预约好了，他不放心走掉。我一听就来火了，拍的一声把座机盖下，我气冲冲地摁掉手机的关机键，拿起小巧的女士坤包逛到了街上。

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，我与他结婚已经三年了，他对我的爱就是吃饱穿暖。每次他去出差或出远门，打回来电话中总是不厌其烦地说，记住正常的三餐，可不能偷工减料。我说我的耳朵都起茧子了，我说你能不能来点浪漫的，他还振振有词地说，生活是具体而平实的，你这个傻女人啊，就是不懂我对你朴素的爱。还感慨说，中文系出来的女人啊，我在大学里念了四年的文学。

一次晚上睡觉时，我津津乐道地向他说起个教古代文学的老师，现在荣升博导了，当年在课堂上会大段大段背诵屈原的《离骚》，而且还卷着舌头，躺在我身旁的他迷迷糊糊说了句“无病呻吟”，说完就转身睡去。我的心凉了半截，我的话对他来说简直是对牛弹琴。

我什么节日都爱关注，洋人的，传统的，我不是关注节日本身，而是生活太平淡无聊了，我总想整出点什么来，我突然想到了出轨，对，出轨，只要出轨一次就行，我为冒出的这个疯狂念头兴奋不已，今天，这个魔鬼的声音特别猖狂，它在我的体内无限膨胀起来。

我跟着老欧进了酒店的房间。

我打开的电影频道，影片情节已经发展到一半了，因为用了许多蒙太奇手法，所以不影响我整体理解，故事发生在七八十年代，一个女人与三个男人的故事，第一个男友在中学时代死了，第二个男人是有妇之夫，她与他好上了，然后，女的怀孕了，我们看到的情节就是从这里开始。

老欧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，把我的柔软的手掌放在他宽大的手心里，然后轻柔地握着，当年，他就是这样抓着我的手，在那个寒冷的冬夜里，走过各个街角，有时一大帮朋友在酒吧里，他也这样子拉起了我的手。甜蜜而迷恋。

只是奇怪，此刻已没了当年那种感觉，犯罪感在我心头冒泡，电影里是男的在女的宿舍帮她引产的镜头，因为在那种年代里，女的不敢去医院里，女人痛苦的表情让我全身的神经异常敏感，我的牙齿越来越痛，老欧注意到我痛苦的表情，他关切地问我，怎么了？
我说，牙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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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岁时我就犯上牙疾,我左边牙槽里有一颗小蛀牙，医生说，没大碍，糖果吃多的缘故，主要是我的神经对疼痛很敏感，所以感到痛。他叫我以后少吃糖果。
后来就发展成为我即使不吃糖，不吃甜腻的食物，只要我一犯错误，或心中有犯罪感，它就痛，我明白，那是我的神经在痛。
13岁时，我又来了另外一种痛，那是女孩子每月都有的几天疼痛，我比谁都痛得厉害，我痛的大汗淋漓，痛的在床上打滚，我妈妈带我看医生，女医生用若无其事的口气说，没关系，长大后结婚生孩子就没事了。
我靠，还结婚生孩子？不痛死才怪。我当时在心里嘀咕道，我看到电视上女人生孩子的画面，痛的面目扭曲狰狞。
那个像女巫师能够预言未来的医生，她说过的话还真灵，自从我跟我的爱人结婚后，虽然还没孩子，我的这种疼痛就缓和许多了。

我们还没有孩子，我们不是丁克家庭，我还没那样的前卫思想，但我怕痛，怕生孩子，我的那些生过孩子的女友们，总爱在我面前绘声绘色交流生孩子的疼痛，说完又满足的样子，我困惑了，我想，那也许是一种幸福的痛，我跟我爱人说，过完三十岁，一定生孩子。他说不急，他说给我一定的思想准备。
撇开浪漫等这些虚幻的念想，他还真是个不错的男人，他不是个帅哥，但他给人感觉很清楚，他干净，温情，有责任心，对工作一丝不苟。

我是在四年前的七夕情人节晚上找到他，那个七夕晚上，我跟一群朋友在饭馆喝酒，我们先是干掉8瓶红葡萄酒，然后又搞来几箱冰啤，喝到尽兴时，我的牙疾发作了，只能半途退席。

我看到了他的诊所，他与他的两个助手在清理东西，马上要关门的样子，我几乎用冲进去的步伐。

我说，医生，快救救我，我要死了，我的牙齿要死了。
他被我夸张的语言逗笑了。
他打开了牙科口腔灯。

他温和地对我说，等下别看我的手。我知道他手上拿着那些器械配件，他怕我紧张。
我故意问他，那我应该看哪里啊
天花板，头顶。
我又把眼睛从头顶的方向转为看着他的眼睛。
还真奇怪，我的痛感就缓解了许多，他的眼神很专注。
我说，我还是看着你的眼睛吧，我会踏实点。
他笑笑。
一年后，七夕情人节这天，我们举行了婚礼。

影片里女人后来跟一个在部队的男人结了婚，每年只聚几天，女人很满意这样的现状，她麻木着。

而酒店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暧昧，两个正值旺盛生命力的孤男寡女。我觉得我要变成了猎物，变成了猎人眼里诱人的食物，危险一步步向我逼近。我情绪纷乱。

老欧柔声地说，我先去洗洗澡吧。他进去了。

我仿佛听到了他在里面脱衣的声音，一件，一件，然后水淋到他身体上的声音。

我还没见过他没穿衣服的样子。

我记忆中的他，总是穿各种黑灰的时尚休闲衣裤，非常潇洒，他着灰色短夹克衫，灰色休闲裤子，高帮靴子，在舞台的中央，舞动他的爵士。

我想他马上要出来了，如果他光着身子，我会忍无可忍。

我明白了，他给我的美好只停留在七年前，那个有点清瘦，身形很好的男孩。

而不是现在这个气宇轩昂的商人。

我彻底完了，我绝望了。

电影快演完了，最后，丈夫的工作调回来了，妻子却不习惯了，她提出了离婚，在分开的时候，一向温顺的丈夫从抽屉里拿出钳子，用力地把自己的虎牙拔下来，把牙齿送给妻子，因为妻子平时说他虎牙很可爱，他说，只有疼才能记住。妻子震撼了，她想不到最爱她的男人一直在身旁。

最后的是分镜头，女人到了医院，叫医生帮她拔掉一颗牙齿，不用麻药。

再后来，没有画面，只做了声音处理。

医生：想好了？

女人：想好了，拔吧。

。。。。。。

我也震撼了，震撼于女人的勇气与清醒，我的身体里仿佛注入了一股力量，我必须从这里逃出去。

我抓起床边的坤包，从容不迫地走出酒店。

而我的内心几乎是逃离式的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4

外面的天快黑了，我看着街上走动的人群，普通的人，平凡的生活，正常的人生。

我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来，以前让我厌烦的生活景象，此刻我感到亲切。

我没有给老欧打电话解释，他是个聪明的男人，他明白我的意思。果然，他也再没跟我联系过。

我赶到了家里，我看到了自家的男人，他的脸的神情，生气的，失落的，难受的，欣喜的，百感交集。

他轻声地责备我，跑哪里去了，关着手机几个小时，让人担心！

还真是啊，自从我跟他结婚后，我的手机几乎没关过，或没关机如此长的时间，我们随时都可以联系到。

我真不想我失踪仅仅几个小时，他竟担心成这样。

他看到我呲牙咧嘴的表情。问我是不是又乱吃东西了。
我说刚才喝了咖啡，放了太多的糖。
都一把年纪了，还不让人省心。
他一把把我揽在怀里，
我的下巴抵在他的右肩膀上，我的眼眶有点潮湿。
他愉快地说，等一会儿下馆子去，庆祝我们的七夕，然后去公园，去海边，在葡萄架下听牛郎织女悄悄话，或者去酒吧也行，讨论一下我们当年是谁先爱上谁，谁先追谁。
我们经常为这个问题争论，
每次我爱人都肯定地说是我先爱上他，说我在四年前的那个七夕情人节晚上，色迷迷地盯着他的眼睛，女色鬼加女酒鬼。
我反驳道，每次去他诊所，他无论手上多忙，都要亲自帮我诊断，还不是他对我有意思多些呀
我在外折腾了几个小时，现在还真感到饿了。
我说我想吃鱼。
他说，那我们去街上找找哪个馆子做鱼最好吃。
接着他又开玩笑说，今晚我就是饭馆里一条鱼，任你清蒸，红烧，水煮，然后躺在你温暖的胃里。
难得听到他的幽默语言。
我挥起小拳头，轻轻地敲打他的胸口说，你这里告诉我了，你要躺在我的胃里一辈子，不许耍赖。
他轻松地说，没问题，几辈子都乐意。
我笑着反驳道，几辈子就算了，审美疲劳，下辈子肯定换人。
他听后故作害怕难过状，然后用力紧紧地抱住了我。

似曾相识燕归来

哎，总算写完了，写得我两眼昏花，口干舌燥，赶紧喝水去。

⒈滴水づ藏海

顶一个 再认真看

柳絮儿

辛苦了，燕子。

这次征文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

柳絮儿

另外说下：中文系的才女，果然不同凡响

幸福摩天轮

哇，小小说写的很不错哈^ ^

剩女

我很认真的看了。我只能说感觉很不错，但是我说不来哪里很不错。故事本身吧。还有文章给我的那种淡淡的感觉吧。

长乐-涨停

幸福的爱,幸福的女人,幸福的一家.

东邪醉桃花

专业写手果然不同凡响！
实在厉害！

似曾相识燕归来

专业写手果然不同凡响！
实在厉害！
东邪醉桃花 发表于 2009-8-11 14:59

你怎么又把头像换回来了？